《一个真实的孟小冬》试读:二十四、皈依佛门

   孟小冬上海之行,总算没有空手而归,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倒不是因为得到一笔补偿费用,更重要的是讨回了一个公道,赢得了一丝尊严。     这年秋天,天津沙大风主办的《天风报》发起赈灾义演,孟小冬高兴地应邀于9月17日在春和大戏院献演一出《捉放曹》。由于息影有年,久不登台,故使爱好小冬艺术的观众望穿秋水,而今偶尔一演,举座叹赏,令人折服。观众发现她虽不常出台,但嗓音仍然清亮,行腔使调一宗老谭;说白做工,亦均摹拟谭氏,惟妙惟肖。因此都说,听小冬之戏,比听小余(叔岩)尤为过瘾,百听不厌,良非溢美。通过这次义演,小冬深信,她在观众中有巨大的号召力,仍受到广泛的欢迎。     小冬在春和戏院演完义务戏,接着是号称“旧谭”领袖人物的言菊朋,在春和连演三天营业戏,上座极佳。孟小冬早就向往言氏艺术,认为这是一次很好的观摩学习机会,乃邀友朋连日去为言菊朋捧场。     在此之前,小冬曾向言菊朋请教并受其指点过,但未拜师。这次在天津有幸相遇,意欲正式立雪言门,乃托沙大风说合,菊朋欣喜允诺,准备择日正式行拜师典礼。一个月后的1931年10月22日,《北洋画报》上有一篇署名“春风”者写的题为《孟小冬拜师--“言菊朋之第一女弟子”》的报道:     女伶中唱老生者,今日当推孟小冬为巨擘;盖其嗓音纯正之中,具苍劲之韵,可称得天独厚,而使调行腔,既非凡响,神情做派,亦异俗流,落落大方,自非寻常女伶所可比拟也。顾小冬尚谦然以为未足,将于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以期深造。此前言菊朋来津,在春和露演,小冬排日往观,悉心体会,深为折服,近日乃请人介绍,欲拜菊朋为师,俾可请益。菊朋亦以小冬为女伶英才,欣然允诺。小冬已专函邀请菊朋莅津,将择吉行拜师盛典。闻菊朋日内即可就道。小冬之谭腔,大都均得自琴师孙老元,今又得谭派专家之言菊朋为之指授,他日艺事之精进,自可预卜,故特记之。     从这篇报道内容来看,小冬拜言已不成问题,但后来就没有再见到或听到正式举行拜师典礼的消息,似乎还是未能拜成。原因可能有二:     第一,孟小冬在津获悉家父孟鸿群病危消息,赶回北平预备后事,当时天津一位名记者张雷公还特地专程赴平,襄助小冬料理一切。孟鸿群于次年2月在平寓逝世。小冬守孝百日,益形消瘦。     第二,这时期的言菊朋虽刚年过四十,正当壮年,由于家庭及社会的一些影响,心情常感不快,嗓音发生了变化,中气不足,那种满弓满调的谭腔,已感力不从心,为了养家糊口,坚持演出,只得另行设计新腔,以适应衰退的嗓子。比如后来被称为言派代表作的《让徐州》、《卧龙吊孝》、《贺后骂殿》、《上天台》、《白帝城》等剧目,都是这个时期的“新产品”,受到一部分观众的欢迎。大量佳腔的出现,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但也有一批守旧的老观众,乃至业内人士不能接受,斥为“怪腔怪调”,或“字正腔不圆”等,进行讽刺挖苦,这对言菊朋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他对孟小冬上门求教,还是照常热情指授,并仍以谭派正宗戏目授之,如《南阳关》、《捉放曹》、《御碑亭》等,但对正式兴师动众举行拜师典礼仪式,言菊朋似乎一下子提不起精神,也就搁置下来了。不过言孟的师徒关系,还是得到公认,无有疑义。     孟小冬拜师言菊朋多有周折,但不久却在天津正式拜了与言菊朋同龄、从上海来的京剧票友苏少卿为师。     苏少卿(1890-1971),江苏徐州人。青年时期曾做过话剧演员,后改学京剧。从陈彦衡学谭派老生,颇有造诣,特别对音韵学更有精深研究。当时苏少卿是上海明星电影公司驻津代表。经沙大风介绍,孟小冬于1932年9月3日在大华饭店设宴,正式拜师。应邀参加的有戏剧、新闻两界闻人数十人。席间小冬手把酒瓶为苏师斟酒一盏,以代叩首旧礼。并备有红纸盒一个,递呈其师,内盛衣料一块,用代贽敬。     对于小冬拜票友为师,当时很多人不理解。有人说:“孟小冬近年以来,先后所拜之师,计有言菊朋、杨宝忠、苏少卿三人,若论实际,言杨之地位既不如小冬之优越,而少卿尤非内行中人。”而孟小冬本人又是怎样看待的呢?她常对人说:“三人行必有吾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孔子曾教导他的学生要‘不耻下问’,韩愈则认为‘不耻相师’,就是说,任何人都不能把向别人请教学习当作可耻。韩愈在《师说》中还说道‘圣人无常师’,是说一个人在成长的道路上,其投师可以不固定于一人。因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只要是能在专业和技术本领方面对己有所教益,不论贵贱长幼,都应当拜他为师。”     小冬引经据典,说得别人皆心服口服。其后她甚至还拜过名旦荀慧生为师。其实梅兰芳更可以算得上是她的老师了,因为后来在香港时,她的许多学生都惊奇地发现,孟老师的许多梅派戏、荀派戏都能连唱带做,示范表演,如《贵妃醉酒》、《红娘》、《游龙戏凤》等,其水平之高,身段之美,简直超出一般旦角演员。这是后话。     正当孟小冬孜孜不倦、专心致志地投师深造,以求更上一层楼之际,不料又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它真像12级大风夹着豆大的雨点突然向小冬袭来,而且来势凶猛,打得小冬晕头转向,不知所措。那就是在天津一家大报上忽然登出了连载小说,乃用化名影射小冬与梅之事,含沙射影地说某名坤伶向某名伶敲诈大洋数万,并把5年前发生在东四九条冯宅的绑架杀人案重新提了出来,甚至怀疑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可能就是某某坤角……还有那个凶犯大学生又如何如何。社会上一时谣言四起,舆论沸然,越传越离奇。此外,还提出某坤伶“是否再嫁?”“将嫁何人?”“有无意中人?”等等。所有这些使小冬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因为是小说体裁,还作了种种虚构,但由于并未指名道姓,也无法抓住对方把柄,予以评理。小冬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感到无法忍受,只得背人饮泣,即使满身是口,也难诉说,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暗箭来自何处?射手又是谁?一时难以弄得明白。也许这躲在暗处放冷箭的人,以前还是“朋友”哩!小冬曾对人言:“宁可有个堂堂正正的敌人,不要有卑鄙的小人朋友。”她无奈地发出感叹:“人言可畏啊!”在新社会成长起来的人也往往会有此感慨,更不要说生活在旧社会的女艺人感情那根弦特别地脆弱了。小冬经此打击,身心健康受到严重伤害,从此心灰意冷,一蹶不振,情绪跌落千丈,对于舞台生活,深感厌恶。她终于看破红尘,来到北平拈花寺特拜住持量源大和尚为师,随女檀越行列中,虔诚礼佛拜忏,举行了皈依三宝典礼。     有人说,孟小冬虽拜了大和尚为师,皈依三宝,但并非出家、遁入空门之意,而是在寺中受过“三皈依”礼节,成为在家信佛的教徒。     所谓“三皈依”,即信仰佛教的入教仪式。在佛僧前,焚香礼拜,长跪合掌,至心发愿,誓言:弟子××,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如是三称;又言弟子××,皈依佛竟,皈依法竟,皈依僧竟,如是三称。所谓“三宝”者,即表示对“佛、法、僧”三宝归顺依附。誓言时,“佛、法、僧”三宝缺一不可。     自此以后,小冬不再粉墨登场,而是一心向佛,以求身心清净慈悲。开始执着地皈依佛门,用心至深。小冬曾恨恨地坦言:“婚姻不如意才促使我信佛的。”     言菊朋听说小冬潜心念佛,不再学艺,后来他受到环境的刺激,也到广济寺去参禅听道,拈香拜佛,而且还剃了光头,披上袈裟,手捻佛珠,俨然是一个和尚了。有人问他近来尽做些什么?他一摸光头,笑说:“我当了老和尚了!”他还对人说:“我们虽然不便对它顶礼膜拜,可是这种佛法无边的灵异表现,却是可能的事实,我们不能不去结这段善缘。”可见言菊朋的信佛,那真可以说是虔诚极了。     而孟小冬信佛,同她学艺一样,也是多方拜师。她除了每天在家“夜深沉,独自坐”,焚香念佛,顶礼膜拜,每逢农历初一、十五,还一早即到寺院去进香拜佛,参禅听道。寺庙也不固定一处,北平市内的拈花寺、隆福寺、广化寺、广济寺等都留下了她的足迹;最远的到过西郊潭柘寺、戒台寺。这两座寺庙历史非常悠久,听老北京人讲,“先有潭戒,后有幽州”。北京古称幽州,潭、戒二寺建于隋唐,比幽州城的建立还早,大概距今已有一千四五百年的历史。孟小冬在戒台寺还拜了全朗和尚为师。     戒台寺以拥有全国最大的佛教戒坛而闻名天下,故又名戒坛寺。北京戒台寺的戒坛与福建泉州开元寺戒坛和浙江杭州昭庆寺戒坛,并称为“全国三大戒坛”,而北京戒台寺的戒坛规模又居三座戒坛之首,有“天下第一坛”或“神州第一坛”之称。这是一座雄浑肃穆、庄严伟岸的千年古刹。红砖绿瓦,雕梁画栋。古刹四周,苍松翠柏,花木扶疏;环境清幽,风景秀美,一片世外桃源的幽美景色。     说来有意思的是,在孟小冬之前,梨园中的国剧大师杨小楼、谭鑫培、余叔岩、马连良等,几乎都与戒台寺结有善缘。他们不但来此烧香拜佛,而且每年都要在此小住数日,有的还带着全家一起来。例如余叔岩的次女余慧清在一篇题为《在父亲身边的日子》的文章中曾有如下记述:     母亲在世的日子,一到春天就去西山戒台寺住上一个月,那时山区很苦,一些贫苦人家,每天连窝窝头都吃不上,甚至有的人一辈子连白面都没吃过。父亲就常常叫寺里的和尚斋房做一顿素炸酱面给这些人吃。     父亲还常带着姊姊、我和舅舅(陈少霖)一同到山上走走,有时到大观音洞或小观音洞去玩。我们每人都手持一杖以备爬山用。有一次快走到小观音洞,姊姊一下子滑下山坡,说时迟那时快,舅舅赶紧用手中那根棍子递给姊姊,总算把她拉上来了。我们又去大观音洞,洞内黑漆漆的,每人手中都举着一支火把,洞内到处是蝙蝠,还有泉水,因为有回音,泉水的声音特别响,姊姊和我都不敢进去。到了晚上,父亲又带我们去财神庙,我们每人手持手电筒,据说站在财神庙往下看,就能看到狐狸炼丹,但是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传说得很神秘可怕吧!(详见《余叔岩与孟小冬唱腔集》,同济大学出版社1998年2月版)     号称“伶界大王”的谭鑫培与戒台寺的“善缘”更不寻常,他长年向戒台寺进行布施,还与戒台寺住持妙性和尚有着多年的方外之交,几乎每年夏天都要来此小住,一是为了避暑,二是参禅悟道。清光绪年间,谭鑫培在戒台寺受了“五戒”,正式成为一名家居的佛教徒,人称“谭居士”。谭鑫培晚年对佛教更加尊崇,希望通过佛教使自己得到解脱。他向戒台寺住持妙性和尚提出,“愿假寺中一席之地,永作佳城”,以使自己百年之后得到佛祖的恩护,明确表示了自己死后要葬在戒台寺的愿望。妙性和尚将戒台寺的庙产,位于栗园庄村的12亩香火地送给了谭鑫培,作为墓地。民国四年,“戒台寺当代住持达文和尚踵先师之遗志,为之栽种树木,修造坟园,督工营造,次第告成”。谭鑫培于1917年去世后,即葬在了戒台寺为其所建的墓地,戒台寺并派人看护,按时祭奠,现此墓尚存。(树森编:《戒台寺》,北京市戒台寺管理处印)     孟小冬十分崇敬谭鑫培、言菊朋的“善缘”之说和“善缘”之举。她也不时地为各寺敬香布施,恤孤怜贫,帮助别人解忧排难。特别在一年一度的“九皇会”时,更是慷慨捐款。     “九皇会”为梨园界之吃素节,过去每年篱菊绽黄之时,于农历九月初一至初九,梨园界有一个要吃九天素的行业习惯。他们认为大家平常穿的丝绸布缎,用的香油、冰糖、香蜡、活鸡,每年浪费糟蹋了不少,这是一种罪过,有罪就得向主管神--北斗九皇来请罪。其方式是吃素、念经、烧香、办“九皇会”。     “九皇会”在北平梨园会馆举行,祖师堂前,香烟缭绕。由这九天没事的演员扮的“大老道”、“小老道”来念一天三遍经。初三、初六、初九三天是主日,每个演员都要换上殿前准备好的草鞋,进殿参驾、烧香。殿内供着九皇纸像,像的周围是各色菊花衬托。烧香、参驾后一起吃素菜、素面。这九天中,演员家家备足小磨香油、胡萝卜、豆腐、大白菜,在家也是不动荤腥的。直到初九晚上送驾时为止。这九天的费用是各班捐凑,所焚之香斗,均为名伶供献。孟小冬敬献最多,每次约100余元,足见小冬虔心礼佛之一斑。

>一个真实的孟小冬

一个真实的孟小冬
作者: 许绵文
isbn: 7506032775
书名: 一个真实的孟小冬
页数: 368
定价: 48.00元
出版年: 200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