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散户》试读:卖了之后是休息

"郭越姐!" 郭越一推开宿舍的门,吓了一大跳。只见自己房间里头,单位给配的电脑桌和储物柜都不见了,自己的床边又多了一张床,床上还放着一条跟人差不多大的绒毛狗。自己床头柜上四四方方的小闹钟也不见了,换成了一个肚子上镶着闹钟的中国娃娃。晓燕正站在一边,拎着几件衣服往自己的衣柜里头挂。 晓燕扭头看到郭越进来,甜甜地一笑,向郭越打了声招呼。 "那谁"给郭越上的第一课就是"卖股票"三个字,把郭越弄得满头雾水。她想既然已经认了"那谁"做师傅,也说过要听话、不骗他,卖就卖了吧。总而言之,这第一课的作业谁都会做。于是郭越也不多想,把昨天看了一半的电子书又翻出来,囫囵吞枣地继续往下看,直看到肚子饿了,才收拾东西回宿舍去了。可是没想到,刚离开半天,"江山"就被别人占去了半壁。 "晓燕,你怎么回事!"郭越很气愤,这个晓燕怎么自作主张把"家"搬来了。 晓燕转过身来,把手里拿着的一条裙子举在胸前比画了比画,叹口气说:"去年才买的,今年就不能穿了。" 郭越把两手抱在胸前,说:"谁让你搬来的?" 她的意思是说,你跟我打过招呼了么,你就往我房间里头搬? 晓燕在那儿无辜地睁大眼睛:"我跟孙姐说过了,孙姐让我搬的。" 合着她还有理了! 晓燕把手里拿的那条裙子挂进了郭越的衣柜,"砰"的一声把柜门关上,摆出一副挺大方的模样:"郭越姐,这条裙子给你穿吧。等我以后瘦了,咱俩的衣服换着穿。" 郭越被她气得没话说。你说这个晓燕,说她自私吧,挺漂亮一条裙子没怎么上过身她都舍得给郭越穿。你说她不自私吧,她连招呼都不打就闯人家的空门。 "你们怎么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 "郭越姐,"晓燕委屈地说,"人家和孙姐等你半天了,你也不回来。我俩寻思你别再半夜回来,到时候再搬,乒乒乓乓地影响人家休息。" "你哪来的钥匙?" "孙姐给我的。我说我要搬过来跟你做伴儿,她就把钥匙给我了。" "你说搬她就让你搬啊?" "她还帮我搬呢。要不这么沉的一张床我自己能整进来?" "我找她去!" 晓燕连忙上来拉住郭越:"郭越姐,你别生气。昨天晚上的警报你听见了?" 晓燕把脑袋都快凑到郭越脸上了,散落的头发弄得郭越的鼻子直痒痒。 "啊,听见了。"郭越一愣,"怎么了?" 晓燕又压低了声量:"郭越姐,我今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听见郑凤阁跟书记说……" "说什么了?"郭越把晓燕往外推了推,让她站好。 晓燕一屁股坐在床上,抱住床上的大狗瘪了瘪嘴,眼圈儿都红了:"马兰沼的老犯跑出来啦!太吓人了。郭越姐,我都不想干了。" "真的?"听到这个消息郭越也吓了一跳。 "骗你干吗?书记不让郑凤阁往外说。怕咱单位这些女人知道了,不好好干活儿。" "这个书记也真是的。" 郭越也一屁股坐在晓燕的床上,手托着腮帮子发起愁来。马兰沼关的都是重刑犯。强奸啊,杀人啊,这些事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儿。单位还建在这么个荒郊野外的地方,要是半夜三更的时候,那些老犯突然闯进来可怎么办呢?! 郭越嘴里埋怨着书记,实际上她心里也明白,书记也没招儿。难道他还能拿个大喇叭满世界喊:马兰沼的老犯跑出来了,同志们赶快逃啊! "郭越姐,你也别犯愁了,"晓燕倒反过来安慰郭越,"孙姐说了,咱单位就咱们两个小姑娘,住一起多个照应。孙姐还让我跟你说,以后早晨就在单位院子里头锻炼,别出去了。外面不太平。" "你不是说书记不让往外传吗,孙姐咋知道的?" "孙姐也没说她知道。不过我估计郑凤阁得跟她讲,她是管宿舍的,怎么也得注意着点儿。" 晓燕眨巴眨巴眼睛,又做出一副命运坎坷的表情:"郭越姐,你说郑凤阁他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 "瞒着我们?" "嗯。要不孙姐怎么说外头不太平?" "她可能是指门口的那件事儿吧。"郭越想起来今天那座大粪山又是一阵恶心。 "不是。"晓燕把下巴靠在大狗的身上,有气无力地说:"她才不在乎那个呢。我觉得她这样说,是因为司路雨……" 郭越连忙打断她:"你可别乱说。" "我是说比如。" "比如也不兴说。" "那她怎么还不回来?"晓燕的眉头拧紧着,眼泪又要下来了,"郭越姐,我想请假……回家……"说到"家"字,晓燕真的呜呜地哭起来了,"我又怕在路上遇见坏人……我在家我妈都没让我扫过地,我在这儿当勤杂员……呜呜呜呜……" 下班的时间早就过了。常笑宇蹲在地上,慢慢地把散乱在地上的文件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最后又把一个黑皮的文件夹从地上拿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满地纸张乱飞的局面才正式宣告结束。 这些文件是他自己摔到地上去的。 半个小时前,队里的小沈来了。他这些天的任务就是去查司路雨那辆毫无特色的银灰色东风标致307。也不是说东风标致不好,就是开这车的人太多了,走大街上随便扔一块砖头就能砸上一辆,然后反弹回来再砸上另一辆。 常笑宇甚至还替司路雨着急。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就不弄一辆有特色、有品味、开到大街上让所有人眼睛一亮到过目不忘的车呢?这样的车不但与她的美貌相衬,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找起来就方便多了。 不过常笑宇心里也明白,一个漂亮女人和她座驾的漂亮程度,并不一定成正比。虽然她的容貌会起一定的作用,但并不起决定性作用。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她容貌的鉴赏者所为何人。就像施哲这样一个穷警察,能给她老婆弄一辆什么样的好车?既然施哲这样的穷警察没实力给他老婆弄一辆与众不同的名车,施哲的这些穷哥们儿们就只得靠着一张车牌号,去茫茫的车海里去捞那一根毫不起眼的小绣花针。 "常队。"小沈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点儿畏缩。 刚两天的工夫,小沈那张脸就像掉到仙人掌堆里了,戳满了胡子茬。脸色灰蒙蒙的散发着疲倦的味道。 看到小沈的表情,常笑宇心里愤怒的小火苗就"唰"的一声点着了。 "常队,"小沈挨到桌子前头,把手里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放在他桌子上,"这是目前查找的情况,我给你放桌子上了。"说完,转过身来就急忙要走。 "这屋子里头有狼?"常笑宇恼火地从鼻子里长长地喷出一口气。 "没有,没有。"小沈连忙站住了,在脸上硬挤出来一个微笑。 "没狼你跑什么?"常笑宇在心里冷哼了一声,"80后!" 常笑宇讨厌80后。他觉得他们要么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像施哲一样。要么畏畏缩缩,多愁善感,不愿承担任何责任,像眼前的这个小沈一样。 在常笑宇心目中,80后的孩子就不应该做警察,也不配做警察。他们看起来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光滑的面皮上连青春痘都找不出一颗,宿舍里却乱得像一锅粥。他们的被子叠得也像是一块豆腐--一块发生了车祸的豆腐。 他们的床下塞满了换下来的内衣内裤,还有某只形单影只的陈年旧袜。就这些连换下来的内裤都要带回家去让老妈洗的人,凭什么当警察呢?他们去当明星算了。反正那些明星都有保姆照顾他们,有粉丝儿哄着他们,天天喊着"你是最棒的!""我们好爱你!"可这里是公安局,半军事化管理单位,你们以为像在家里一样,六个大人一起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也不怪常笑宇要发脾气。自从司路雨她妈跑到韩局长那里去报案,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在这四天里,司路雨她小姨儿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法把这事儿捅到了市里。昨天分管公检法的副市长特地给韩局长打了招呼,过问施哲的情况。说"要注意维护公安执法机关在人民群众中的正义形象,要保证公安系统的纯洁,不能因为过去是同志关系就姑息包庇,有了毒瘤就要挖"等等。一番话说得韩局长有苦难言,一筹莫展。 施哲那头又死抗,问他为什么要找司路雨,还说那样的狠话,他就东拉西扯。一会儿说是看见司路雨好些日子不回家,家里又脏又乱,心里生气,就去找她,然后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心情不好所以在她同事和母亲面前胡说了几句。一会儿又说,是因为司路雨曾经给他手机上发短信说是要离婚,所以他才急了去找司路雨。办案人员要看他的短信,他就说已经删除了。谁都拿他没法儿。常笑宇甚至还找机会去跟他谈过,并且暗示自己一直在帮助他洗清嫌疑,要施哲不要有所隐瞒,把实情说出来。施哲是任凭你舌绽莲花也不领情,只说自己绝对没对司路雨做过什么,还问司路雨找到没有。三番两次的话不投机,气得常笑宇连打他的心思都有了。 常笑宇一心想替施哲洗脱罪名,所以才从找车入手。常笑宇觉得,如果真是施哲对司路雨怎么样了的话,他不会冒着被查到的危险,再去处理司路雨的车。所以一旦司路雨的车出现在脏车市场上,施哲就能洗脱八成的嫌疑。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司路雨还活着,她驾车出门去了某地,或者找了个可靠的地方把车托管起来。那么通过临近几个城市公安部门的协查,以及对本市的停车场、洗车行、汽修厂进行排查,也能摆脱施哲的嫌疑。另外他还有个直觉,就是司路雨的车现在一定在某人手里,说不定,他现在正开着司路雨的车逍遥自在地满世界乱转呢。而这个人就是洗刷施哲罪名的关键! 所以一看到进来的小沈气色不对,常笑宇马上就联想到这条路又走不通了。 "坐。"常笑宇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 小沈小心翼翼地把半个屁股搁在椅子上:"队长……" 小沈心里头直打鼓。自从施哲出事儿以来,队长的那张脸就没晴过。说不定,自己要撞到枪口上了。 "小沈啊,你这一大堆东西我没时间看,你给我说说。"常笑宇和颜悦色地说。 他越这么和颜悦色,小沈心里越哆嗦,知道这只是暴风骤雨之前的假象而已。常笑宇对80后有偏见,他就没想想自己每天黑口黑面,对下属又是多大的杀伤力。 "常队,"小沈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措辞,"你想听结果,还是想听过程?" "你想什么说什么!"常笑宇不耐烦地说。 常笑宇这么一不耐烦,小沈心里头反倒有了点儿底,觉得队长没有那么叵测了。就开口说道:"是这样。我和大于子、老歪,我们兄弟仨调查了本市的所有停车场、汽修厂、洗车行等等,没有发现牌照为C57538的银灰色东风标致307。查到从5月12日起,以及5月12日以前至今一直寄存、修理或者保养的同款系车辆23台,核对过发动机号和车主,基本可以排除。大于子和老歪调取了司路雨家小区门前老西街和建国路口的监控录像,以及市区通往黄花镇最后一个路口乐陵路口的监控录像,查找到牌照为C57538的银灰色东风标致307型轿车于5月7日下午6点52分通过建国路口,于5月7日晚上8点11分通过乐陵路口。在乐陵路口监控录像拍摄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不能确定驾车人是否是司路雨。这是唯一能找到的最近牌照为C57538的银灰色东风标致307型轿车的出行情况。从5月8日到5月18日期间乐陵路口监控到返程的银灰色东风标致307型轿车共663台,其中未发现牌照为C57538的轿车。重点排查期5月12日午后通过乐陵路口的该型号轿车47辆,未发现牌照为C57538的轿车。重点排查期间5月12日至5月17日,建国路口的出入录像监控,及司路雨小区内部的监控录像也均未发现同牌照轿车出入。" "附近几个城市的协查情况怎么样?" "还在协查当中。根据目前反馈回来的结果,各地均暂未发现有牌照为C57538的银灰色东风标致307型轿车入埠。" 常笑宇把脑袋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还有什么?" 小沈迟疑地看了常笑宇一眼,然后鼓起勇气说道:"我和大于子、老歪分析司路雨驾车于5月7日出城之后应该是去了单位。然后一直到5月12日中午11时,司路雨都在单位上班,这段时间,司路雨可能把车停在了单位某个地方。之后,排除意外因素,司路雨应该驾车返城,或者像司路雨母亲所说的那样,驾车去某地游玩。司路雨的单位位置偏僻,附近只有一条国道,没有其他道路可以驾车通行,排除了其他出行途径……" "然后怎么了?" "我们就调了这条国道在5月12日中午11点到5月13日凌晨,五个出口的监控录像。" "结果?" "结果没有发现司路雨的车。"小沈很快说道。 "你们是怎么想的?" "我们想……"小沈观察了下常笑宇的神色,然后才道,"司路雨可能在她单位到市区的这段区间,被绑架或者被谋杀。" "福尔摩斯啊!"常笑宇冷笑了一声,"然后你们又干什么了?" 小沈突然把头低下来:"我和大于子、老歪就去了司路雨他们单位附近,走访了那些农民,主要是鱼塘主,就是问他们在5月12日前后有没有看到司路雨的车,或者是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常笑宇冷冷地打断了小沈的叙述:"听到了吗?" "没有。他们都说什么都没听到。"小沈摇了摇脑袋。 "胡闹!"常笑宇猛地一拍桌子,"我让你干什么去了?" "查车。" "你跑黄花湖干什么去了?" "调查走访。" "谁让你去的?" "……" "我问你谁让你去的!" "没人。" "你们都比我强啊!你们的主意比谁都正啊,你们!"常笑宇又想起施哲那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样儿来,更来气了,"啪"的一声,他把小沈刚才拿进来的报告扫到了地上,"好好的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能死啊!" "我们去,也是查车啊!" 看着常笑宇那火冒三丈的样儿,小沈心里头也有点儿不服气。他们没有汇报就去走访,是不应该,但也是为了把情况摸得更清楚些,至于发这么大的火么?再说了,这些报告是自己这一组人费了多少心血才弄出来的,放下别的不说,蹲监控器前面数车就那么容易啊?他说扔就扔了! "你还知道犟嘴了你!"常笑宇指着小沈吼道,"你再去给我查!去给我找!只要你那眼睛没瞎,就把司路雨的车给我找出来!!" 小沈鼓了鼓嘴巴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下去了。他站起来,脸色苍白地对着常笑宇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小沈生气的时候脸色就会发白。 泥人也有个土脾气,他是让常笑宇给气坏了。他就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或者是遗漏了什么,让常笑宇能发那么大的火。而且报告已经做得那么详细了,常笑宇竟然还要他继续去查司路雨的车。 牌照为C57538的银灰色东风标致307啊--老子真的要为你找瞎眼么?! 《圣经》上有一句话: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郭越虽然不知道《圣经》上有这么一句,但她心里正是这样想的。 晓燕自作主张地搬进来,虽然令她很恼火,但结果还是双赢的。毕竟身边多睡了一个人,心里没有那么怕。否则的话,可能郭越一整个晚上都得担心那个满身长头发的怪物再次闯进她梦里来。 不过,郭越还是做梦。但这次她梦见的是股票。 在她的梦里,杭萧钢材的走势图像艾略特波浪理论里头描述的三浪三一样,一飞冲天,不但一直冲破了电脑的显示器,还要继续向上,就像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一样,一根水柱直直地冲上去,再冲上去,冲到暗蓝色的天幕上,冲到星星的眼皮子底下,才像烟花一般绽放了,随风飘落下来一串串晶莹的红色水珠,如同珠宝一般洒落一地。那些水珠的颜色红得就像鲜血一样。 这个梦并不叫郭越害怕。她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梦,是因为惋惜,因为舍不得。到今天为止,她手中的杭萧钢材已经有了超过40%的收益,五个交易日除了停牌一天之外,连续四个涨停。这是自从她开始炒股票以来,连做梦都没有梦见过的事情。而她手中的其他股票,好的也有了超过了12%的涨幅,最坏的累计起来也有了7%-8%的涨幅。炒股3个月,只有最近这几天才是她最赚钱的时候,所以"那谁"要求她把手里的股票卖掉,她口头上答应了,自己的理智也要求自己"为了学好技术就牺牲这一次",但她心里还是不愿意。她的潜意识在和理智打架--为什么要嫌钱烫手呢?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最佳状态吗,为什么要改变呢?这时候郭越心里的小魔鬼就开始露头了,它趴在郭越的耳边轻轻地说--再骗他一次,就一次。反正他又不是真的认识你! 所以为了跟心中的"小魔鬼"作战,郭越早上去生产科干了会儿活之后,眼看着开盘时间要到了,就谎称上厕所,跑回了打字室,按照"那谁"的要求,在开盘价把手上所有股票统统卖掉了。 郭越一直看到成交回报显明所有的股票都已成交,这才打开QQ向"那谁"发信息道:"卖了。" "好。" "下一步?" "休息。" "休息?" "卖完了当然要休息。否则人生有何乐趣?" "不买了吗?" "休息。" 郭越再回到操作室的时候,张东旭皱着眉头不满地道:"你去哪儿了!" 头回看见张东旭发火,郭越吐了一下舌头。 刘秀萍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个轻重呢。" 第九章 纸是包不住火的 要是有人说,开个会就能让哑巴开口,不但能说话,而且还会唱五线谱,你可以相信他,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 要是有人说,开个会就能让人把嘴闭上当个哑巴,麻烦你给他老婆打个电话,让她慎重考虑到底要不要下一代--找个这智商的男人,生孩子八成是个傻子。 郑凤阁他们家孩子倒是不傻,就是学习不太好,总让他爹操心。但这也不能证明,他开了一个会就把大伙儿的嘴给封住了。有关司路雨的猜测和流言,就跟单位院子里头的苍蝇似的,头一天还干干净净的一只都没有,第二天就"嗡嗡嗡嗡"飞得成群结队,飞得铺天盖地,甚至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了。 现在单位里的传言至少有四个版本:一个版本是司路雨跟人家跑了,理由是司路雨长得就是桃花面,跟人家跑很正常,不跟人家跑才不正常;第二个版本是司路雨让她男人给软禁了,现在公安局已经把她男人控制起来了,但她男人拒不交代把司路雨藏在哪里,所以司路雨生死未明;第三个版本是司路雨被马兰沼逃出来的老犯谋财害命,杀了;第四个版本最邪乎,说是司路雨被那些占地的农民先奸后杀,扔到黄花湖里了。理由呢,就是黄花湖这片地本来都是无主的,后来远近那些在村子里混不下去的光棍二愣子就自己出来在这儿开地。结果过得好好的,地让政府收回了,你说他们能愿意吗?不愿意就伺机报复,可怜的司路雨就撞到这个枪口上,命归黄泉了。 听说编得最邪乎的电影都能得奖,而且还是世界级别的大奖。编得最邪乎的流言也是如此,虽然找不到原创班底发奖,但深受人民群众喜爱的程度也跟获奖电影不相伯仲。而且传言的魅力在于,它能在流传中不断自我完善。关于司路雨被周边农民先奸后杀的传言传到最后,已经有鼻子有眼儿,有场景,有对白,有画面,连细节动作都刻画描写得细致入微了。尤其是大门堆粪事件之后,传言版本4.0得到了有效的技术支持,终于一统天下,独步江湖,将前三个版本的传言赶出了整个市场。郭越单位的人们倒反过来被自己创造出来的谣言吓得寝食难安了--今天是司路雨,明天会不会轮到我呢? 郭越伸手赶开自己眼前的一只苍蝇。 要是现在有个人问郭越,这世界上什么东西繁殖得最快?郭越一定会告诉他是苍蝇。也许是门口那堆大粪山留下的后遗症,单位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苍蝇。那只麻头苍蝇哼哼唧唧地飞了几步,嫌累,又绕回来了,继续在郭越身边打转。估计那厮是伙食太好,需要减肥了。 郭越气得把筷子一撂,不吃了。食堂里头正在吃饭的男人们看到郭越跟一只苍蝇斗气,不由得你碰我一下肩膀,我给你递个眼色,在一旁偷乐。 郭越瞪了那几个男人一眼,腾腾腾,出了食堂,直奔宿舍去了。男人们在食堂里头哈哈大笑了起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昨天早上郭越巴巴地赶到门口去看臭大粪的事儿,早已在人们中间传开了。实际上传开的哪只有这点事儿呢?只不过是郭越孤陋寡闻,对什么都不知情罢了。 郭越回到宿舍,晓燕正在卫生间里头洗衣服,看见郭越打声招呼:"郭越姐,这么早就吃完饭了?" 郭越吃饭慢是全单位有名的。她吃饭的时候还有个特点,就是一进门,坐最里面那桌,背朝着门口,往往是别人都吃完了,大师傅就站在旁边等她一个人收桌儿。今天这么早回来有点儿反常。 "唉。"郭越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往床上一躺,不说话了。 郭越心里头有点儿委屈。她本以为把手里的股票卖了,"那谁"会再次推荐几个像杭萧钢材那样的股票,哪怕是一个也好,谁知道"那谁"却告诉她休息。休息什么啊?休息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休息到大盘涨到一万点,别人都赚得满盆满钵的时候为止?可怜自己巴巴地赶去把股票卖掉,还为这个挨了张东旭的白眼儿。郭越甚至觉得"那谁"是因为上次自己骗了他,在故意报复--好,你不是说听话吗?那我就好好修理修理你,你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不听话,就是顶撞我,就是悖逆我。但是郭越还真不敢自作主张暗地里偷偷再买一只股票,到底为什么不敢买,她自己又跟自己解释不清楚。反正是一会儿觉得自己被"那谁"戏耍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无能,愁肠百结的,还排解不开了。 "郭越姐,你不舒服啊,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晓燕干脆衣服都不洗了,跑出来跟郭越说话。 "没有。"郭越正想着心事,随口答应。 "郭越姐,"晓燕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你要是不敢在这儿住了,也请假回家吧。" "我回家你怎么办啊?" "我已经请假了,今天下午就回去,星期一来不来再说吧。实在不行,我就找医院开请假条。我表姐夫就是大夫,我找他开准成,你要不要也开一个?" 郭越被她这么一说逗乐了:"燕儿,我跟你一起请假,再跟你一个医院看病,这也太假了。" "唉,咱不是没招吗?现在这司路雨的事儿啊……" "都跟你说了别提司路雨。" "行行,我不提。反正我下午就走。"晓燕说完了,转身又要回去洗衣服。 "哎,"郭越突然想起来了,"你不是说你自己不敢回家吗?" "哎呀,郭越姐,你怎么不明白呢!"晓燕反倒急了,返回身,坐到郭越床头上,"你不让我说我也说了。" "我不让你说什么了?"郭越反倒被晓燕说糊涂了。 "司路雨呀。" "哎呀,你又提她!不听。"郭越赌气道。 晓燕一脸严肃地看着郭越:"你不听也得听,我说出来是为你好。" "为我好?" "嗯。" "怎么个为我好?" "你知道咱们办公室那几个女的,"--郭越和晓燕都归行政办公室管,晓燕顿了一下看郭越有没有留心在听,看到郭越正抬头看着她,才继续说道,"周晓芸你知道吧?她宿舍楼顶上就是司路雨的房间。咱们办公室那几个女的说,头两天晚上周晓芸睡觉的时候总听见楼上有动静。" "楼上?"郭越突然想起前天晚上听见活动室里头的那种声音。 "嗯。我特意找周晓芸问过,她开始不肯说。" "你别听那几个女人瞎传,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儿。" "才不是呢!"晓燕激烈地反驳道,"周晓芸是吓坏了,不愿意说。后来她才告诉我,这几天过了半夜,就是两点钟左右,司路雨的房间总有动静,'咔嗒咔嗒'的高跟鞋声,就跟司路雨平时走路的声音一样。" "她听错了吧,可能是楼上别的房间里头的谁起夜。" "谁起夜还穿高跟鞋啊。" "那也不一定……" 晓燕把郭越的话打断道:"不一定什么啊!你都在生产科这些天了,你想想生产科除了司路雨还有谁穿高跟鞋?" 郭越想了想,晓燕说得还真有道理。别说生产科,就是整个单位也没几个穿高跟鞋的。住在荒郊野外这么个地方,既不能逛街吃饭,又没有什么应酬,单位这些女人爱美的心也淡了。平时进进出出都是怎么方便怎么穿戴,还有谁穿高跟鞋啊。高跟鞋那是到周五周六回家的时候才穿的。但司路雨不一样,她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好像是要参加什么社交盛宴似的,然后踩着高跟鞋"咔嗒咔嗒"地去上班。就为这个有好些同事还看不惯,背后叫她"妖精"。 "我告诉你,咱单位除了赵琳和司路雨,平时根本就没有人穿高跟鞋!"晓燕好像宣布似的大声道。 看来晓燕平时在这方面观察得挺仔细,这也是天性使然。男人通常都会烦恼在某次聚会之后,自己的老婆这样提起某个女人:"就是那个女人。穿淡绿色的小翻领束腰上衣,乳白色缀着玫瑰花的小裙子的那一个……还没想起来?就是系一条豆绿色真丝丝巾的那个!她还戴了一对珍珠坠子的耳环……哎呀,就是她嘛……"但却根本想不起来那个女人的名字。所以男人千万不要厌烦女人总是贪得无厌地购置新衣,因为那不过是她们试图让别人记住自己的一种方式而已。 那么深更半夜出现的高跟鞋声,是否也是司路雨要别人记住自己的方式之一? 我不知道。你不知道。 周晓芸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单位里的那个狐狸精--周晓芸最讨厌住在她楼上的司路雨,从来不叫她的名字,只把她叫做"狐狸精"--突然有一天没有再来上班。周晓芸挺高兴,狐狸精不回来,楼上难得那么清净。然后再有一天,来了两个警察,宣布司路雨失踪了。再然后就是开会,宣布纪律,不许造谣生事,违者必究。 郑凤阁在上面讲一句,周晓芸就在心里冷笑一声。她觉得这些话都是冲着她说的,是警告她的意思。她觉得郑凤阁也太小看她了。 造谣?她周晓芸要造司路雨的谣,早就造了,用不着等今天。再说狐狸精的那点丑事儿大家谁不知道,还用造她的谣吗?大家不过是碍于情面纸包纸裹,想把这件事情遮盖住算了。但是警察都来了,这事儿能遮盖得住吗? 因此周晓芸打定主意,冷眼旁观,就等着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至于司路雨的死活,周晓芸却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这个狐狸精,要是死了才好呢,人间少了一个祸害。 但是世间偏有这种人,你越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偏偏就要你把我放在心上。 司路雨就是这样的人。司路雨也知道周晓芸讨厌自己,把自己叫做"狐狸精",所以她就偏偏要在周晓芸面前晃来晃去。每次见到周晓芸,司路雨还总是妖妖娆娆地走上前去打个招呼,拉住周晓芸说话。要是这样也就算了,往往司路雨还故意用话儿绊住周晓芸,不放她走,然后一旦哪个男同事路过--办公室的也好,牛舍的临时工也好--只要是个男的,司路雨就媚眼纷飞,故意做出一副媚态来给周晓芸看。搞得周晓芸非常尴尬,反成了司路雨的笑柄。就为了这个,周晓芸都恨死她了。 现在,司路雨的人虽然没在,可是她这份作弄周晓芸的精神好像还在。好像是她的魂魄宁愿与肉体分离,也不忘记来折腾周晓芸。 就在开完会的那天晚上,熟睡中的周晓芸被一阵熟悉的声音惊醒了。这也许不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直觉。就像冰箱里那个令你恶心的臭鸡蛋,你先感觉到它,然后你顺着它的气味儿找到它,然后它就真的在那儿,并且是臭的。 周晓芸也是这样。是一种憎恶的感觉把她唤醒的。因此她刚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窗帘外面黑沉沉的,上弦月已经在西方隐没,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周围都是静悄悄的,连卫生间里滴水的声音都听不着。衣柜的影子黑幽幽地站在床对面,四方平直,旁边可以看到桌子的轮廓。手机的信号提示灯在桌子上一亮一灭地闪着,周晓芸又往门口看了看,一切正常。 周晓芸心情烦躁地看了看表,不知道自己何以就这样突然醒来,她不停地在床上翻身,再想睡去,却睡不成了。因为就在这一会儿的工夫,楼上响起了高跟鞋有节奏地敲打楼板的声音。"咔嗒咔嗒",在门口站一会儿,又"咔嗒咔嗒"地走过来,正好踩在自己的头顶上。 这"咔嗒咔嗒"的高跟鞋声如此熟悉,一时间让周晓芸的精神有点儿恍惚。这个该死的狐狸精还是老样子,一点儿公德心也没有。大家都休息了,她却在那儿穿着高跟鞋,走来走去地扭屁股。你把你那骚屁股扭给谁看?你以为你现在还和平时一样吗?你没了,你消失了。你就像一个屁一样,"噗"的一声就不见了。除了臭味儿以外,什么都没有留下,也不可能留下! 但是楼上的高跟鞋声却不同意周晓芸的想法。它在周晓芸头顶上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又再次行动起来,"咔嗒咔嗒"走到了衣柜的位置上,接着又是一阵静默。周晓芸屏住呼吸,瞪大双眼看着房顶。在浓稠的黑暗之中,周晓芸中好像清晰地看到正有无数的尘埃在伴随着这脚步声,一团一团地从房顶上飘落下来。周晓芸的手指像痉挛一样毫无意义地张合着,这一瞬间,她连自己应该怎么呼吸都忘掉了。 那个像屁一样被放掉了的狐狸精不应该在那里。那里没人,什么都没有。也不应该有! 可是那脚步声却清清楚楚地告诉她:管你在想什么,管你愿意不愿意,我在这儿。我来了。就像当初司路雨故意堵在办公室门口抓住周晓芸说话一样,她不肯放过她,她喜欢折磨她,所以她又回来折磨她了! 周晓芸尝试着想要跳下床逃走,或者是冲上楼去,把司路雨从窗户里头推出去--她不应该在这儿。她已经走了,就不应该再回来。但是她的四肢却不再听使唤,她身上的被褥突然重逾千斤,就好像一张水泥预制板儿,把她压成了一张薄饼,孤单地躺在恐惧当中,一丝都动弹不得。 楼上的高跟鞋声又是"咔嗒"地一响,然后就停了下来。稍停片刻之后,楼板上传来了挪动家具的沉重摩擦声。"吱嘎",她要把衣柜挪开;"吱嘎",这次她把桌子挪开了;"咚"的一响,是她搬开了一张椅子。她还要把沉重的木床挪开。她一定掉落了什么东西,所以,她要找到它。她在那无人可以找到她的旅程中突然想起自己失落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所以她回来找了。她要找到它,然后才能够安心地上路。 周晓芸的脑神经剧烈地疼痛起来。在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中,周晓芸的灵魂轻快地穿过天花板,进入了司路雨的房间。她看到司路雨穿着一身黑衣正蹲在床前的黑暗里,模糊的轮廓几乎无法分辨。突然她转过头来,用她苍白得像石膏一样的脸对着自己神秘地一笑,然后用一种低沉沙哑的男人嗓音说道:"我回来了。" 周晓芸都快疯了。所以她安慰自己说,是那个狐狸精回来了。那个婊子跟着某个野男人跑掉了,最后却被骗得钱财两空,不得不回来。狐狸精没脸见人了,所以就在半夜跑回来,第二天好假装若无其事地去上班。这个狐狸精,跑了十几天也不请假,她才不怕被开除呢,谁敢开除她啊! 可是周晓芸在第二天早上并没有见到司路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证明她的一切设想都是假的。于是周晓芸开始在自己的几个同事中间旁敲侧击,想知道她们在半夜的时候曾经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动静没有。但是她们甚至听到了三公里外一辆汽车爆胎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宣称自己听到了挪动家具的声音或者是高跟鞋走路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楼上的哪怕一丁点儿动静。周晓芸只好把头天晚上的经历当做一个梦,以保护她脆弱的神经。 但是显然这梦已经不同寻常地拥有了自由意识,所以注定它还会回来的。于是在第二天晚上,周晓芸不仅仅听见了高跟鞋走路的"咔嗒",移动家具的"吱嘎"声,还听到了锯子不停地在硬物上来回扯动的声音。这声音如此的清晰明确,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要把楼上房中所有的家具锯成粉末,或者是它坚持着要把一副坚硬的骸骨锯断。 周晓芸终于忍受不住了。第二天一早她就黑着眼圈憔悴着脸,把她这两个晚上的奇遇告诉了她见到的每一个人。既然司路雨是大伙儿的同事,这恐惧也就应该由大伙儿一起分担。凭什么别人都在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却把她独自痛苦地丢在那里,提心吊胆地忍受煎熬呢? 周晓芸的目的达到了。女人们当着她的面表现出一副完全无法相信的样子,背地里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当马兰沼老犯逃跑的消息传开后,几个胆大的女人找了保卫科的人和管宿舍的孙姐,一起上楼把司路雨的宿舍打开,要看看里面的究竟。 当然女人们一无所获。司路雨的房间里一切都是老样子,没有到处乱跑的高跟鞋,衣柜也没有搬家,地上更没有骨头的碎末,可是肥胖的孙姐当时就变了脸色--她在司路雨的床上发现了一件红衣服。 那件衣服不应该在那儿。上次郑凤阁带着两个警察来检查司路雨的房间之后,孙姐又上来看过。她是不放心,她对那些警察有偏见,她认为那些警察会像电影里的匪兵一样,把司路雨房间弄得一塌糊涂,把能看到的一切东西都丢到地板上,再踩上两脚。但是那些警察没有。司路雨的房间看上去还像平时那样整洁。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司路雨,还是警察,都没有往那张床上丢过任何一件衣服。这一点孙姐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现在,那张床上却凭空多出一件衣服来。它被随意地丢在那里,甚至还有一只袖子从床上垂落到地上,好像一具灵魂出窍的尸体。 它不应该是红色的。任何一件突然出现的衣服都不应该是红色的。因为如果真的曾经有一只所谓的灵魂藏身其中的话,那么根据坊间一切传说,这个鬼魂一定是冤死的,而且死不瞑目。它会在夜半时分回转过来,寻找她所认识的一切人进行报复,就像周星驰在那部叫做《回魂夜》的电影里演过的那样。 孙姐表情的骤变自然隐瞒不过那些触角敏锐的女人们。她们不约而同地闭住了嘴巴,默默地下楼,又默默地散开。但是要女人长久地保持沉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在短暂的压抑之后,女人们紧闭的嘴巴报复性地反弹了,司路雨房间里闹鬼的传闻就像一场流行性感冒一样,在各个行政科室之间迅速地蔓延开来。几个胆小的女人根本不敢再多住一晚,干脆私下里联络妥当,纷纷请假,要结伴离开黄花湖旁边这个充满了危险的地方。 晓燕自然是这些结伴的女人当中的一个。而且她劝郭越跟她一起离开,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 晓燕说:"司路雨房间里闹鬼,是因为她不想离开这儿,她的魂儿要找个人附身。"然后晓燕几乎是大声地喊叫了起来,"她们还说,司路雨这辈子不爱别的,就是爱漂亮,要是一般人让她附,她还嫌丑看不上。咱单位除了她就是你长得最漂亮,你还接了她的班儿,她要是附身,一定就找你!"

>女散户

女散户
作者: 纸裁缝
isbn: 7229002036
书名: 女散户
页数: 270
定价: 28.00元
出版社: 重庆出版集团
装帧: 平装
出版年: 2008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