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版通鉴纪事本末第九部 鲜卑羡慕中华南北乱成一团》试读：一、杀宰相·杀亲王

四五八年，最初，南宋帝刘骏在江州（州政府寻阳）时，山阴（会稽郡郡政府所在县，浙江省绍兴市）人戴法兴、戴明宝、蔡闲担任收发官（典签）。刘骏当皇帝后，把他们三人统统任命为总监察署（御史台）执法监察官（侍御史）兼立法院立法官（中书通事舍人）。本年（四五八年），三位收发官（典签）都因刘骏起兵讨伐刘劭时参与密谋，封县级男爵。蔡闲已经逝世，追赠。 而今，刘骏亲自处理政务，不信任高阶层重要官员；心腹、眼线就不得不另行物色。戴法兴相当熟悉古代历史和当世事务，一向受刘骏宠爱。鲁郡（山东省曲阜市）人巢尚之是寒门阶级的知识分子，对于文学和史学都曾经阅读，深受刘骏的赏识，也当立法院立法官（中书通事舍人）。凡是官员的遴选、任命、诛杀、赏赐，重大的行政措施，刘骏都跟戴法兴、巢尚之研究。而皇宫内外杂事，大多交给戴明宝。三个人的权势，当世无人可及。戴法兴、戴明宝遂乘此机会，大肆收受贿赂，他们声称要推荐谁当官，从没有一次落空。天下趋炎附势之徒，集中他们家门。家门之外，人潮拥挤，如同菜市场一样，家产迅速增加，累积到千两黄金。 四六四年，夏季，闰五月二十三日（北魏五月二十三日），刘骏在玉烛殿逝世（年三十五岁）。遗书说：“太宰（上三公之一）刘义恭准辞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加授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任命骠骑将军、南兖州（州政府广陵）州长柳元景兼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入住宫城（台城）。政府中无论大事小事，一律禀报二人。军事方面，跟始兴公爵沈庆之一同讨论。如果采取行动，全由沈庆之负责。国务院政事，委托执行长（仆射）颜师伯。禁卫军部分，委托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王玄谟。” 当天（闰五月二十三日），太子刘子业登极继位（六任前废帝），年十六岁，大赦。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蔡兴宗亲自奉上皇帝印信，刘子业接受，态度傲慢懈怠，一点悲哀的脸色都没有。蔡兴宗出来，对人说：“从前，姬裯（春秋时代鲁国二十六任国君昭公）登位时，毫不悲哀，叔孙穆就知道他没有好结果（《左传》〈前五四二年〉：“叔孙穆说：这个人【姬裯】，父母逝世而竟不哀恸，本应悲戚却面露喜色，就是不孝，不孝之人，很少不招致灾难。”姬裯于前五一三年逃亡晋国，不敢回国）。帝国大祸，莫非在此！” 秋季，七月九日，南宋帝国把前任（五任）皇帝刘骏安葬在景宁陵（建康城西南岩山），谥号孝武皇帝，祭庙称世祖。 七月十三日，新皇帝刘子业尊祖母皇太后路惠男为太皇太后、娘亲皇后王宪嫄为皇太后。 七月十八日，刘子业下令废除南北御用大道（《宋书·孝武帝纪》：四六一年闰九月，建南御道【驰道】自阊阖门至朱雀门；北御道自承明门至玄武湖），撤销老爹刘骏登极（四五三年四月）以来所有的变革，一切恢复祖父刘义隆（三任文帝）在位时（四二四年至四五三年）制度。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蔡兴宗在国务院总办公室（都座）感慨万端，对颜师伯说：“先帝（刘骏）虽然不是品德很高的君王，但自始至终，总算不离正道。三年不改老爹的制度，是经典上称许的事。（《论语》：“三年不改老爹的制度，可以称之为 孝 。”）而今，灵堂刚刚撤除，墓园不远，凡是老爹所定的制度和所作的建设，不论对错是非，一律撤除，即令是改朝换代，一个新的政权兴起，也不至如此。天下有见识的人士，当用这件事，判断一个人。”颜师伯不相信。 太宰（上三公之一）刘义恭一向畏惧戴法兴、巢尚之等，虽然奉命辅政，但胆小怕事，处处退缩，于是，大权归于皇帝身旁宠信的侍从。戴法兴等遂得以独断独行，皇帝的诏书文告都出自他们之手，威势震动远近。国务院事无大小，全由他们决定。刘义恭（录尚书事【主管政府机要】）、颜师伯（仆射【国务院执行长】）不过挂个空名而已。 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蔡兴宗自认为职责是管理全国人事行政，所以，每次上朝都要向刘义恭强调推荐贤能人才的重要，又不时地检讨得失，批评政府。刘义恭性情懦弱卑怯，一向奉承戴法兴，常怕失去他的欢心。所以，每次听到蔡兴宗发言，就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回答一句。蔡兴宗每次呈递任官的奏章，戴法兴、巢尚之等就涂抹删改，名单上原列的人，很少能保持原状。蔡兴宗在金銮宝殿上对刘义恭、颜师伯说：“主上（刘子业）正在守丧期间，不能亲自处理国家政务，可是任免官员，在发表前都是政府的机密，被涂抹删改成这个样子，又不是二位的笔迹，不知道是不是天子的意思！”不断跟刘义恭等就人事行政事件，发生争执。刘义恭、戴法兴对蔡兴宗都十分讨厌，遂把蔡兴宗贬到极南方去当新昌郡（越南和平县）郡长；但不久，因蔡兴宗的声望太高，又把他留在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 七月十九日，新皇帝刘子业追封已去世的太子妃何令婉，称献皇后（何令婉，参考四六一年闰九月）。 七月二十八日，新安王刘子鸾（刘子业老弟）解除兼任宰相（领司徒）。戴法兴等讨厌王玄谟刚正严厉。 八月一日，任命王玄谟当南徐州（州政府设京口【江苏省镇江市】）州长（要他远离京师【首都建康】）。 皇太后王宪嫄病势转重，派人呼唤她的儿子刘子业，刘子业说：“病人房子里鬼多，怎么能去。”王宪嫄大怒，对侍女说：“把刀拿来，剖开我肚子看看，怎么会生出这种东西！” 八月二十三日，王宪嫄逝世（年三十八岁）。 四六五年，南宋帝刘子业年纪虽小（本年十七岁），却凶恶暴躁；登极称帝后，最初多少受娘亲皇太后王宪嫄管教以及高级官员戴法兴等的拘束，还不敢随心所欲地放肆。娘亲不久逝世，而刘子业又长了一岁，想做什么事情，戴法兴总加以阻挠，甚至警告他说：“你这么乱搞，打算当营阳王（二任少帝刘义符）是不是（刘义符被罢黜事，参考四二四年五月）？”刘子业心里不高兴。刘子业宠爱一个小宦官华愿儿，赏赐给他的金银财宝，不可计算，戴法兴常常加以限制，华愿儿记恨在心。刘子业命华愿儿到街头巷尾，打听民间对政府的反应，华愿儿回来报告说：“路上的行人都说： 皇宫里有两个天子，戴法兴是真天子，皇家是假天子。 你身住深宫，跟外面的世界从不接触，戴法兴跟太宰（刘义恭）、颜师伯、柳元景，四位一体，来往的宾客，有数百人之多，内外官民，没有一个人不对他们畏惧服从。戴法兴又是先帝（五任孝武帝刘骏）的亲信，长久以来，一直逗留宫廷，而今和外人合成一家，恐怕你这个宝座，再坐不下去。”刘子业立即下诏，免除戴法兴职务，押返故乡（会稽郡山阴县【浙江省绍兴市】），再放逐到偏远郡县。 八月一日，更下令命戴法兴自杀（年五十二岁）；并解除巢尚之的立法院立法官（中书通事舍人）职务。 编制外散骑侍从官（员外散骑常侍）东海郡（侨郡，江苏省镇江市）人奚显度也受五任帝刘骏宠爱，时常负责土木工程，监督严厉，苛刻暴虐，对工人鞭抽棍打，十分恶毒，人们都感悲苦。刘子业曾经开玩笑说：“奚显度是人民的灾难，应该杀掉。”左右侍从立刻应声宣布皇帝命令，遂斩奚显度。 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兼皇城保安司令（领卫尉卿）、兼首都建康市长（丹阳尹）颜师伯掌权的时间很久（四六 年，颜师伯始调京师【首都建康】），骄傲奢侈，荒唐淫逸，受到豪门世家的歧视。刘子业打算亲自掌握大权。 八月十日，下诏调颜师伯担任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解除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卿）及首都建康市长职务；擢升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王彧当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分割颜师伯的权力。颜师伯才开始恐惧。 最初，五任帝（孝武帝）刘骏十分猜忌，亲王、公爵以及其他高官，行动小心，不敢互相往来。刘骏逝世，太宰（上三公之一）刘义恭等互相庆贺说：“直到今天，才免横死！”刚刚把刘骏安葬，刘义恭、柳元景、颜师伯等如释重负，日夜不停地饮酒歌舞，刘子业心里大不愉快。不久，诛杀戴法兴，高阶层官员全都震恐，人心惶惶。于是，柳元景、颜师伯密谋罢黜刘子业，拥戴刘义恭继位，日夜讨论，疑虑重重，一时不能决定。柳元景把密谋告诉始兴公爵沈庆之，事情遂急转直下。因沈庆之跟刘义恭素来没有情谊；而颜师伯又一向专断独行，从不跟沈庆之商量，对国务院初级助理官（尚书令史）说：“沈庆之不过是个打手，怎么能参与国家大事。”沈庆之记恨在心，现在，检举他们的密谋。 八月十三日，刘子业亲自率羽林禁卫军攻击刘义恭，连同刘义恭的四个儿子，一齐诛杀（刘义恭年五十三岁），砍下刘义恭的四肢，剖开肚子，挖出胃肠切碎；挑出眼珠，放在蜜里浸渍，称之为“鬼目粽”（大分裂时代，长江以南称“蜜饯”为“粽”。卢循送刘裕“益智粽”【参考四 五年四月】，就是一种号称“益智”的“蜜饯”，用什么瓜果制成，已不可知）。另派使节召见柳元景，行刑队紧随在后。柳元景左右部属飞奔向柳元景报告：“军队有非常任务！”柳元景知道大祸来临，到后堂向娘亲告辞，穿上朝见皇帝时的官服，接受诏书，乘车入宫。他老弟车骑将军府军政官（车骑司马）柳叔仁全副武装，率左右卫士打算抵抗，柳元景苦苦禁止。柳元景既出巷口，行刑队已到，柳元景下车，接受斩首（年六十岁），面色镇静，八个儿子、六个弟弟和六个弟弟的所有儿子，全部被诛杀。另一行刑队在街上遇到颜师伯，连同颜师伯的六个儿子，也一齐诛杀（颜师伯年四十七岁）。又杀最高法院院长（廷尉）刘德愿。改年号景和（之前是永光元年，之后是景和元年），文武百官都升级二等，又派使节诛杀湘州（州政府设临湘【湖南省长沙市】）州长（刺史）、江夏王世子刘伯禽（刘义恭的儿子）。自这次大杀戮之后，亲王、公爵以及部长级官员，随时都会被殴打侮辱，如同奴隶。 最初，刘子业在太子宫时，不断犯错。老爹刘骏打算把他罢黜，改立新安王刘子鸾当太子。只高级咨询官（侍中）袁（音y ）特别称赞刘子业，说：“太子（刘子业）喜爱学问，有每天都在进步的美德。”刘骏才停止。刘子业遂对袁十分感谢，现在，既诛杀大批高官，打算引进袁，命他主持政府，遂改任袁当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和国务院右秘书长（尚书右丞）徐爰，都以诛杀刘义恭等功劳，封县级子爵。 徐爰精于逢迎谄媚，也读过很多书。自从本世纪（五世纪）二 年代（三任帝刘义隆即位之初）入宫做事，参加顾问工作，既擅长唱顺调，又会为顺调找出理论根据，所以深受三任帝刘义隆的信任。五任帝刘骏对他更是信任。当时，宫廷及政府中的旧人，不是被杀，就是被逐，只有徐爰对于奉承拍马有独家功夫，始终没有使主子不高兴过。而现任皇帝（六任）刘子业待徐爰尤其厚重，其他官属都赶不上。刘子业每次出宫，常跟沈庆之、山阴公主刘楚玉同坐一车；徐爰也是其中之一。 刘楚玉是刘子业的姐姐，嫁给驸马都尉何戢（“驸马都尉”本是“御马总监”，负责皇帝马匹的管理及饲养，但自南北朝时期起，一个人一旦跟公主结婚，必须在政府中拥有一个没有实权的高级官职，往往被任命当“驸马都尉”，简称“驸马”；“驸马”遂成为公主丈夫的专有名词）。何戢（音jí）是何偃的儿子（何偃，参考四五三年五月二十日）。刘楚玉恣意淫荡，对老弟刘子业说：“我跟你男女虽不一样，但总是一个老爹（刘骏）生出来的。可是你的六宫之中美女多到一万，我可是只有 驸马 一个人，天下事太不公平。”刘子业遂给她设置“面首”，遴选年轻力壮、雄伟貌美的青年三十人，交由刘楚玉享乐，并晋封刘楚玉为会稽郡长公主，位比郡级亲王。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长（吏部郎）褚渊年轻漂亮，刘楚玉向刘子业指名要褚渊陪她上床，刘子业准许。可是褚渊侍奉刘楚玉十余天，受到各种诱惑逼迫，仍宁死不屈，才被放回。褚渊是褚湛之的儿子（褚湛之，参考四五三年四月十日）。 刘子业命皇家祭庙另行绘制祖先的画像，画成之后，刘子业进去参观，指一任帝刘裕（曾祖父）说：“他可是大英雄，活捉几个天子（几个天子：楚帝桓玄、南燕帝慕容超、后秦帝姚泓）。”指三任帝刘义隆（祖父）说：“他也不赖，可惜晚年被儿子砍了头（参考四五三年二月）！”指五任帝老爹刘骏，说：“他是个酒糟鼻，为什么这么干净？”马上叫画师前来，加上酒糟鼻。 南宋帝国政府任命建安王刘休仁当雍州（州政府襄阳）州长（刺史），湘东王刘彧当南豫州州长（州政府姑孰），但都留在京师（首都建康），不准他们上任。 八月十四日，任命宰相（司徒）、京畿总卫戍司令（扬州刺史）、豫章王刘子尚，兼国务院总理（领尚书令）。始兴公爵沈庆之当高级咨询官（侍中）、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沈庆之坚决辞让。征召青、冀二州（州政府设东阳【山东省青州市】）州长王玄谟回京（首都建康），仍任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 0 新安王刘子鸾深受老爹刘骏的宠爱（参考四六一年十月），刘子业至为妒恨，而现在他有力量报复。 九月十一日，刘子业派使节强迫刘子鸾自杀（刘子鸾本年十岁，被灌下毒药时，对左右侍从人员说：“愿来生转世时，不生到帝王家”），又杀他同一个娘亲的妹妹和弟弟南海王刘子师（年六岁）。摧毁殷贵妃的坟墓，挖出殷贵妃尸体。刘子业还要挖掘老爹刘骏和娘亲王宪嫄合葬的坟墓（景宁陵）。天文台长（太史）警告说：那将对现任皇帝不利，刘子业才停止。 最初，特级资政官（金紫光禄大夫）谢庄撰写刘子鸾娘亲殷贵妃的悼文，有句话说：“称赞归于伊祁放勋的门庭！”（“赞归尧门。”）刘子业认为谢庄把殷贵妃比做赵钩弋（赵钩弋事，参考前九四年），打算诛杀谢庄。有人对刘子业说：“每个人都有死，大家一样，不过痛苦一下子，不会使人畏惧。谢庄生长富贵之家（谢庄是谢弘微的儿子、谢万的玄孙，最大的豪门之一），应该把他囚禁到军械制造厂（尚方），使他尝尝天下最大的痛苦，然后再杀掉他不晚。”刘子业同意。 徐州（州政府设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州长（刺史）、义阳王刘昶（音ch ng），五任帝刘骏对他一向讨厌（二人是同父【刘义隆的儿子】异母兄弟），所以民间不断传言说刘昶终有一天会造反。本年（四六五年），谣言更多。南宋帝刘子业时常对左右侍从说：“我自从登上宝座以来，还没有戒过严，有点美中不足！”刘昶派收发官（典签）蘧法生到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呈递奏章，请求入朝晋见。刘子业对蘧法生说：“刘昶跟刘义恭勾结，一齐叛变，我正打算出军讨伐，他反而要回来，正好。”又不断诘问蘧法生说：“刘昶谋反，你为什么不检举？”蘧法生恐惧，逃回彭城。刘子业遂利用这个机会，出动军队。 九月十九日，下诏宣布讨伐刘昶，中外戒严。刘子业亲自率军渡长江北上，命沈庆之率各路人马当前锋司令官。 蘧法生逃抵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刘昶立刻集结武装部队，准备抵抗，发布文告到所属各郡，但各郡都拒绝接受，并且诛杀刘昶的使节；而将领、参谋和文武官员，也都有二心。刘昶知道不可能成功，于是抛弃娘亲、正妻，只携带心爱的小老婆，入夜之后，率数十位骑兵，打开北门，投奔北魏帝国。 刘昶很有点学问，读过不少书，下笔能写文章。北魏帝国对他十分尊重；让他娶公主，任命他当高级咨询官（侍中）、征南将军、驸马（公主丈夫）；封丹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