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味道》试读：043 ／　荒诞事物里的笑声

有80%的时间他在用浊气消解那种清高之气，有20%的时间他不得不正襟危坐、道貌岸然、人模狗样，准确地说出术语和心得，与人探讨大范围的世界性的文学僵尸和文字幽灵，因为这是他的专业、饭碗以及学术造诣。 这是个可爱的二八律，如果不幸相反，他用80%的时间来装逼、而用20%的时间来松懈自己那堆皮肉，那他可能就成为别的博士、副教授或北大老师。 所以当胡续冬在他的“专栏档”中喋喋不休时，我们足可忍耐、满怀兴趣、凑近观之。并且，这在报纸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候。他的那些“闲篇儿”曾经让我眉头一皱，因为我对他的句式颇有微辞。他的过于冗长的句式几乎是撵着谁往前飞奔，这跟他平日里说话一样，不断地拿话来取笑你、攻击你和捉狭你，令人避无可避和防不胜防，以此来确认他的思维优势（快速反应）和道德劣势（不装也不作伪）。 好在，这样的文章深得意趣之真味，在一个以追求优雅、高明、小资乃至掉书袋的专栏作家圈子里，他扯开他的架势，大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意思。你上百家讲坛去讲课，我去东方夜谭作秀；你拿生活方式做文章、粉饰太平，我说生活中的屁颠事、杂碎事与个人野史，揭开荒诞事物的本质（唯一一次令我心痛的是，他在中央教育台主持《艺术与争鸣》培养的“范儿”是属于那错误的20%时间）。 怎么描述他和他的文字呢？这完全属于一个统一人格的布局，他一本不正经，越过常人的那种机智、打趣和顽气，裹挟着学术结构和知识谱系，最后催生出一种新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俚语和流行语解构、颠覆、消解了严肃的、高高在上的学术魔障，使之成为雅俗共赏、人神共愤的“胡言体”。 你几乎不可能在他的专栏文章中觉查到他内心的悲凉，他可以给你一些怪诞不经、荒诞可口的事物，但绝不给你这个，这可以看作是他对这个世界怀有充分的好感，也可以看作是他对别人的善良，分享笑声远远比分享痛感更能令人幸福——尽管后者可能会让人以为是伟大的事情。 另外，这个北大学者对生活具有天然的爱好，他对生活的追求常常令我诧异，我甚至认为他会为此放弃他的名利心和事业心（有一次他放弃一个诗歌研讨会，原因是要陪求职不顺心的老婆散步）。在他的专栏中，那些对细微事件的观察和溺爱充分显示了他是一个匠心独运的生活家，他优游地处理了他和生活的关系，从偏执中寻找事物规律、从癖性中发现人类的BUG、从身边的针头线脑中找到词与物的映射关系，并且饶有兴趣的将之形诸于笔端。 我“观察”了胡续冬6年，这6年间，作为他的朋友、兄弟和知交，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将正经和不正经、保守和狂放、严肃和怪诞、勤奋和享乐、谨慎和冒险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气味，一直吸引着我。正所谓臭味相投，每当我们斗地主时，就是智力搏斗的开始，但我们常常输给另外一个人。 其专栏结集成书，命名曰《浮生胡言》，基本上人生的况味都在里头了，既以滑稽的开始，也以滑稽而结束。而我则是玩世主义者，玩世主义者本质上都是悲观主义者，因为他们认为这个世界本身是荒诞的。 我立志从他的书中找到一丝悲观，但失望地发现，那篇叫《苗服的悲伤之旅》充满喜庆。专栏或随笔的真理，是要给出一个极限，我感觉胡续东给出了这个极限，我决定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