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忧郁》试读:《忧郁,在正午》

忧郁是波德莱尔亲密的伙伴。在《恶之花》中,卷首诗《告读者》庄严地立起了无聊之怪诞、丑陋的形象。最后一首诗《一本禁书的题词》说得更加明白: 平和的田园诗读者, 朴实而幼稚的君子, 扔掉这本感伤的诗, 它是既忧郁又狂热。 当然,忧郁的名字本身,它的直系后代,形容词忧郁的变得在诗中难以发音:这些词用得太滥了。人们过多地把它们与悬崖和废墟上孤独的静观联系在一起。庸俗柔情的套话也往往求助于这些词。在历数“语言的任性”之后,人们发现了:“我的忧郁的小毛驴。”波德莱尔在其诗句中只是很少、很慎重地运用这个危险的词。(在他的散文中就不同了,在他的批评文章中,在他的通信中,没有这种谨慎。) 谈忧郁,而又不过多地使用忧郁这个词:这不得不求助于近义词,求助于同义词,求助于隐喻。这对作诗来说是一个挑战。必须进行转移。首先在词汇方面。Spleen(忧郁)这个词来自英语,是根据希腊文形成的(splên,脾脏,黑色胆汁存在的地方,因此也是忧郁存在的地方),指的是同一种病,但是拐了个弯儿,使它成为一个僭越者,既高雅,又刺激。法语的词汇接纳了它,稍后还有dandy 和dandysme(几乎是串通好了的,我们一会儿就会看到)。在《恶之花》中,spleen的位置是支配性的:它不出现在诗句中,而是出现在题目里。以忧郁为题的诗——在第一组诗《忧郁和理想》——并没有说出忧郁这个名字,却可以被看做是与忧郁同等的象征或迂回的标志。这些诗用别的词、别的形象说出了忧郁:它们将其寓意化了——而且困难的是确定寓意是波德莱尔的忧郁之主体还是影子。我在本研究的过程中将不可避免地再谈到这个问题。 从他最初试图写诗的时候起,波德莱尔就对忧郁所知甚深了:他主观上已经有了经验,他了解修辞和寓意的资源,一种悠久的传统使这种资源可以解释忧郁。1843年前后,在一首献给圣伯夫的诗中,波德莱尔证明了他具有“喝”“一本书的遥远的回声”的才能,如同他在同一首诗中所说。他提到了中学时代的“无聊”,这给寓意化的忧郁登上舞台开了一个好头,对于狄德罗的《修女》的参照实实在在地寓意化了寓意本身:意识到的形象正是一个受紧紧束缚的青年的虚构形象,他正在修道院的围墙后面受到最残酷的虐待。中学,修道院:一种同样的修道院似的忧郁之两副面貌: 尤其是夏天,当那些铅熔化了, 黑黑的高墙化作忧愁高耸着, (……) 做梦的季节,缪斯紧紧地抓住 一口大钟的钟锤,整整的一天; 当一切都在熟睡,忧郁,在中午, 一只手托住下巴,在走廊尽头,—— 眼睛比修女的还要蓝,还要黑, 每只都知道淫秽痛苦的故事, ——拖着早熟的无聊而沉重的脚, 还有微湿的前额,黑夜的颓丧。 “一只手托住下巴”,我们知道,这是潘诺夫斯基、萨克斯及其继承者根据大量的材料进行研究的象征性动作。中午是魔鬼和恼人的慵懒的时刻。这是看起来耀眼的光明呼唤它的反面起来进攻的时刻;是精神要求的极度警惕由于昏昏欲睡而被支配的时刻。当忧郁的人物还没有注定要完全安静的时候,缓慢,沉重,成为他最恒定的品质的一部分。在先前无数的文献中,缓慢的脚步是忧郁的习惯之巨大的标志之一。在波德莱尔的诗中,“沉重的脚”完全重复了这个传统的形象,证明诗人并未忘记苏珊·西蒙南(狄德罗笔下的修女)的脚,她的脚被先前经过的人撒下的玻璃碎片划伤……至于那口钟,如果它使人想到丢勒的版画上的钟,那它就预示着《忧郁之四》中“疯狂地跳起”的那口钟。 被波德莱尔寓意化的忧郁与狄德罗的女主人公相像,很年轻:她的“无聊”是“早熟”的;她知道颓丧的“黑夜”。她与“莱斯波斯”属于一类(诗的其余部分是明显的证据),波德莱尔愿意成为其颂扬者,甚至想写在他的诗集的封面上。初看之下,与我们看到的但丁、阿兰·夏尔吉埃或夏尔·德·奥尔良的拟人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在他们看来,忧郁(或者Melencolie,Mère Encolie)是一个年老的女人,充满敌意,穿着黑色的衣服,带着不祥的消息。它也与弥尔顿的《幽思的人》提到的天使或静观生活的缪斯毫无相同之处。但是,在青年波德莱尔描写的形象中,这些先前的化身形象的某种东西还保留着,哪怕是仅有类型学的持久名称和持重的庄严。 注:此处试读是原书第一章的前七页,并且限于格式局限,没有包括原书的注释部分。

>镜中的忧郁

镜中的忧郁
作者: 让·斯塔罗宾斯基
副标题: 关于波德莱尔的三篇阐释
isbn: 7561795092
书名: 镜中的忧郁
页数: 220
出品方: 六点图书
译者: 郭宏安
定价: 29.00元
出版社: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 2012-9
装帧: 精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