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之锤》试读:一月:插曲

争当压垮东北电网的最后一根稻草! 《东村轶事》骄傲宣布,代号“狼人”的年度第一次断电行动定于本周三下午三点进行。让我们再一次测试系统,请将你手边所有电器的开关都打开,帮助电力公司生产和配送电力。请为改善他们的资产负债表尽一份绵薄之力,并最好能创造出更多消耗电力的绝招妙计。特别谨记,一定要打开电加热器、电烤箱、空调,以及其他超级耗电的电器。冰箱开到最冷,还要敞着门,这会是一种让整间公寓降温的有趣方式。在一个下午的耗电狂欢节结束后,我们将聚集在中央公园,共同对月狂吠。 开机!插电!跳闸! 特此提醒医院及其他紧急服务机构,希望你们采取必要的预防措施。 ——地下报纸《东区轶事》,1970年夏 在晴朗的日子里,窗外的景色仿佛永远定格。站在圣华金核工程的顶层,现场主管巴里•普赖斯正俯瞰脚下壮丽的菱形盆地。那里曾是一片内海,现在则是加利福尼亚的工业中心。圣华金河谷一直延伸到它北面二百英里,南面五十英里。未完工的核能综合设施位于一个低矮的山脊之上,处在平坦的河谷上方二十英尺处——这已经是视野中最高的山了。 虽然天色尚早,建筑工地已是一派热闹景象。普赖斯的施工队三班轮流作业,无论晚上、周六还是周日,只要巴里•普赖斯有指示,工人们甚至连圣诞节和新年都不会休息。他们最近将一号反应堆完工了,紧跟着又给二号反应堆开了个好头;其他人则开始为建立三号及四号反应堆挖地基。可惜辛苦工作到头来毫无意义,虽然一号反应堆已经完工,但法院和律师却不允许普赖斯运转机器。 他的桌子快被纸堆淹没了。他的头发理得很短,胡须剃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着被前妻戏称为工程服的东西:卡其色裤子,饰有肩章的卡其色衬衣,挂着更多肩章的卡其色丛林夹克衫,口袋计算器在他的腰带上晃荡着(在他的头发还没变白的时候,腰带上挂的是计算尺),他胸前的衣兜里插着铅笔,夹克上还缝了一个专门放笔记本的口袋。他被迫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法庭上,奉命在洛杉矶市市长和水力能源部委员面前演出,或是在国会、核管理委员会及国家立法机构面前作证,这些时候他就得极不情愿地换上一身灰色法兰绒西服,打上配套的领带。而每当需要更衣接待访客时,他的情绪便会糟糕透顶。能在自己的巡视区穿回那身工作服,简直让他感激涕零。 他的咖啡杯空了,一滴不剩,这意味着最后的逃避行为也宣告结束。他按下对讲机说:“多洛雷斯,我已经准备好了。让参观的消防员过来吧。” “他们还没到。” 对他来说,这相当于缓刑,虽然只是一小会儿而已。他走回那堆文书前,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油然生出一股恨意。他边干活嘴里边嘟囔着:“我是个工程师,该死的!如果我想把时间都耗在读诉讼简报上或是去法庭,我为什么不去当律师,或者是杀人狂?” 他越发后悔接下这份工作。他明明是电力系统的工作人员,还是最出色的一个,多项荣誉早已证明这一点:宾夕法尼亚州爱迪生公司最年轻的车间主管;在米尔福德核电站保持超高速运转的状态下,创造了安全纪录全国第一的佳绩。但是,管理圣华金工程,让工厂运作在正轨上,待工程完结时生产出四千兆瓦特的无污染电能——这才是他一直真正想要的职位。然而,他只应负责建设、管理,而不应负责解释。他跟机器待在一起时,舒服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不止如此,他对核电怀有炙热的情感,这份情感扩散到每一个与他并肩奋斗的建筑工人、电力操作员、线务员和配电工人身上。但这又如何呢?他酸楚地想,如今我把所有时间都浪费在文书工作上了。 多洛雷斯走进屋,带来了大堆必须回复的紧急备忘。每一张后面都连着公关事务,每一张都出自那些能占用主管工程师时间的重要人物之手。她将所有备忘和文件都扔到他的收件筐里,他拿起来掂掂分量。“看看这堆垃圾,”他说,“每一份都是那些官僚发的。” 她向他使了个眼色。“别让无谓之事将你击倒。” 巴里朝她挤了挤眼睛。“说得容易。一起吃晚餐吗?” “好。” 她一闪而过的笑容中有着明确的暗示,这他令感到了希望。巴里•普赖斯睡了自己的秘书!我估计部门里的人知道了会失望死的,但管他们呢。 周围静悄悄的。这栋大厦本该充满涡轮机震动的嗡鸣声,那感觉、那声响,意味着上百万瓦特的电力流入到电网中,养活了洛杉矶和它的工业,可是现在,周围却一片寂静。在他脚下是一栋长方形的建筑,里面放着涡轮机。那美丽的机器是对人类创造才华的一曲赞歌!重达数百吨的机器,平衡性却能精确到每一微克,疾速飞转而不震动半分⋯⋯人们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能让每个人都来欣赏这完美机器的妙处,赞叹它的华美壮丽呢? “干杯!”多洛雷斯说。她猜出了他的想法,所以继续说道:“工人们正在干活。说不定这次他们能让我们把事做完。” “这不会变成新闻吧?”巴里问,“说实在的,我不希望这事被人知道。我们公开得越少,对自己就越有利。因为这真的很疯狂。” 多洛雷斯点点头。她走向窗边,目光穿过圣华金河谷,望向三十英里外的坦布劳尔山脉。“那儿都是雾,”她说,“终有一天⋯⋯” “是的。”脑中的想法令人无比振奋。南加利福尼亚必须要用电,但因为天然气短缺,唯有依靠煤和核能,而燃煤必然会产生雾气和烟尘。“我们掌握着唯一无污染的方法,”巴里说,“我们已经赢得每一次公投。你就会觉得律师和政客也都能领会个中含义。”他知道自己话多了,可是他需要向人倾诉,不管谁都行,只要对方能同情他、理解他。 一道光线照上他的书桌,多洛雷斯抛下一个临别笑容,就匆匆赶出去迎接那些从州众议院来的参观团。巴里则准备好迎接漫长的又一天。 ﹡ ﹡ ﹡ 洛杉矶早高峰时间,车辆在高速路上缓慢行进着。虽然昨夜圣安娜风刮过,然而现在空气中又充满带着异味的烟雾以及废气;一片片从海边飘来的晨雾被内陆的暖风刮散。早高峰就是这样,高速路上满满当当全是人。人们每天都在同一时刻重复行驶在一条路线上,他们习以为常。在出口匝道上,没人偏离车道;再看入口匝道,车子依次而行。 艾琳不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一点了。尽管在脱口秀段子的嘲弄下,加利福尼亚司机成了举世笑谈,但他们在高速路上的表现却比她在别处见过的任何人都强得多——这意味着她可以只用一半的注意力来开车。这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她前方的道路依然异常拥堵。她用五分钟解决掉了上高速前买的那杯咖啡,把杯子放到从J.C.惠特尼① 买来的小架子上,又用另外五分钟梳理好头发。此时她已清醒到能够处理工作了。她花了半个小时来处理位于伯班克的科里根水暖公司的事务,口述录音机能帮她搞定大半工作,同时也有助于她开车。没有口述录音机她会紧张、神经质、感觉无助,哪怕是小型的交通拥堵也会让她猛砸仪表盘。 “周二,跟科里根谈滤水器的事。”她自己的声音从口述录音机里传了出来,“我们已经有两名顾客在安装这破玩意儿时发现少了零件。”艾琳点点头,她必须得解决好那件事,平息顾客的怒火。买滤水器的家伙看着像个驳船看管员,谁知却是谷里某个大开发商的亲戚。这件事证明不能对单笔零售生意掉以轻心。她按下倒带,继续录道:“周四,让仓库的人检查库存的每个滤水器,寻找弄丢了的那个螺帽。再给制造商发一封信。”她又按下播放键。 艾琳•苏珊•汉考克现年三十四岁。说她非常漂亮并不为过,但她那双永远闲不下来的手给她的美貌打了折扣。她的笑容的确很甜,可惜总像闪光灯一样转瞬即逝。好比她刚打开了电灯,便从灯光下走开了。她似乎总要将其他人甩在身后。 有人曾告诉她,这具有象征意义:她无论从身体上还是情感上都把人抛在了后面。他没说“从智力上”,假如他这么说的话,她肯定不会相信,但这是事实。甚至在女权主义运动兴起之前,她就已下定决心,不能止步于做一个秘书。在抚养弟弟的同时,她也在向这个目标不断努力。 就算她谈起这件事,也只会嘲笑自己老套:年长的姐姐辛苦供弟弟进大学,自己却因此放弃大学之路;帮着小弟操办了婚事,自己却依然待字闺中。其实并不是这样子,事实上她退学并非因为财力不足,而是她讨厌大学。不过有时候她也会想象出一所很棒的大学,那种能培养你思考能力的学校,或许那样的学校会激起她上学的欲望吧。但是,现实是坐在教室里听着心不在焉的老师照本宣科,所读之书无一不是她读过的,所教之事无一不是她知道的——这简直就是地狱。 说到结婚,她跟谁都过不到一起去。她曾试过跟一位警督同居。他因为没得到市政厅的允许就留宿她而紧张万分,她则在一旁观察他慌张失措的样子。这段美好的感情在一个月内终结了。还有一个家伙已经结婚了,也不想为了艾琳离婚;还有一个家伙,说是去东方工作三个月,结果四年了工作还没完;还有一个家伙⋯⋯ 我的选择都是对的。一想到这类事,她就会这么告诉自己。 男人会说她“甲亢”或是“神经不正常”,怎么说取决于受教程度和词汇量,没什么人愿意跟她保持联系。她说话惯爱机智的讽刺,憎恶愚蠢的对话。她语速极快,否则别人就能听清她因为抽烟太多而略带沙哑的动听声音。 她往返于这条线路已八年。拐上四层立交桥时,她丝毫没有留意窗外的景色;然而在多年以前,她曾经开车驶下那个弯道,在下一个匝道旁停好车,漫步在公路上,回望那座水泥车道形成的意大利面条般的迷宫。她一直取笑照片里的自己看起来就像个呆呆的游客,但她还是会那样回望。 “周三,”录音机告诉她,“罗宾会过来谈码头的生意。如果他来了,我代行副总经理职务。如果他不来,那他就没机会了。问题是⋯⋯” 艾琳的脸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手在方向盘上局促地移动着,不知道放在哪儿才好,但她还是接着听了下去。她周三时的声音说道:“他想和我睡觉,很明显不是开玩笑。如果我冷落他,这一单是不是就吹了?我要不要去跟他上床,好敲定这笔生意呢?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丧失了别的好机会?” “我的老天。”艾琳低声道,她倒带回去洗掉那段录音,“我还是没有决定是否接受罗宾•杰斯特的晚餐邀请。备忘:我不应该再录这类话。如果录音机被人偷走的话,我可不想这些话落到别人的耳朵里。尼克松就是前车之鉴。”她用力地关掉了录音机。 她的问题还没解决,她仍怒火中烧,憎恶自己活在存有这类问题的世界里。她开始想给制造商的信应该怎么措辞,这些该死的家伙们没检查滤水器的零件是否齐全就把货发了出来。想到这些她的心情才好了一点。 ﹡ ﹡ ﹡ 现在是西伯利亚的深夜。列昂妮拉•亚历山德罗芙娜•马列克医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最后一个病人是个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家人就在这座位于苏联北部不毛之地的空间开发中心担任工程师。 仲冬时节,北方的风携挟寒冷而来。医务室外面积雪重重,甚至在屋内她也觉得冷。列昂妮拉憎恨寒冷。她出生在列宁格勒,对严冬并不陌生,但她仍希望能调配到拜科努尔,哪怕是黑海边上的卡普斯京亚尔。她厌恶受指派治疗那些托管的孩子,她所做的也很有限,这里的儿科设备很不齐全。而且,这里根本就是荒无人烟。 她曾接受过宇航员训练,也一直盼望着自己能执行一次太空任务。也许机会很快就会出现,据说美国人也在训练女宇航员,如果美国人要送一个女人上太空,苏联政府会立即照做。上一次苏联的女宇航员实验最后演变成了一场灾难。那真的是她的错吗?列昂妮拉认识瓦伦蒂娜•捷列什科娃和她的宇航员丈夫,他们从没谈起过为什么她的太空飞船会坠落,毁了苏联首次在历史上实现太空舱对接的机会。当然,瓦伦蒂娜年纪太大了,那都不知是哪辈子的事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反正宇航员无事可做,只能听凭地面控制的吩咐。这真是愚蠢的设计理念,列昂妮拉想。她的宇航员同学(全是男性,理所当然)也都持同一观点,不过没人敢说出来。 她将最后一件用过的器械放入高压灭菌器,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即使不做宇航员,她还是名医生,她到哪儿都随身携带医疗工具,以防不时之需。她戴上毛皮软帽,穿好厚重的皮衣,听到外面的风声,不禁瑟缩了一下。隔壁办公室里的收音机正播报着新闻节目,一个关键词飘进了列昂妮拉的耳朵,她不禁驻足倾听起来。 彗星。一颗新彗星。 她很想知道是否有探索它的计划,接着又叹了口气。即使有研究彗星的太空任务,也不会让她参加的。她不懂那门技术。飞行员、物理学家、生命维持系统工程师,这些事她都能干,但宇航员不行,得是彼得、瓦西里或是谢尔盖那样的人才行。 真是太糟了!但事情很有趣。一颗新彗星。 ﹡ ﹡ ﹡ 瘟疫蔓延了整个地球。这颗星球诞生三十亿年后出现了一种危险的变异,有一类生命体能够直接利用阳光。充足的能源给予这绿色突变体以过分的、致命的活力;当它扩张至占领世界时,释放出大量氧气污染着空气。原始氧气灼烧着地球上主流生命体的机体组织,让它们变成突变体的养料。 同一时间的彗星也处在灾难之中。那是黑巨星首次穿过它的轨道。 这颗行星里蕴藏着巨大的热量,它将在以后的十亿年里不停向群星倾泻体内的热量。大量红外线使彗星组织里的氢和氦蒸发出去。继而侵略者离去,寒冷再次回归。彗星巡弋在冰冷黑暗的沉寂里,现在它更轻了些,继续移动在轻微变更过的轨道上。

>撒旦之锤

撒旦之锤
作者: (美)拉里·尼文, (美)杰里·波奈尔, Jerry Pournelle
原作名: Lucifer's Hammer
isbn: 7513312354
书名: 撒旦之锤
页数: 780
译者: 曲雯雯
定价: 69.00元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出版年: 2013-12
装帧: 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