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诸事大吉》试读:加贺山妃美佳 10:00

和鞠香走在一起,经常会被问到:“你俩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我是姐姐鞠香,旁边是妹妹妃美佳。”这种时候,鞠香总是一马当先,负责回答。 听到鞠香的话,我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但仔细想想,这是谁规定的呢?我们姐妹的前后顺序(如果“前后”这种说法合适的话)不过是我们向父母询问时,他们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们的而已。 我和鞠香是孪生姐妹。 而且是拥有同一DNA,因而容貌身形极为相似的同卵双胞胎。我们生于同一天,而最先出生的鞠香是姐姐,几分钟后出生的我则是妹妹,我俩身形、个头,乃至五官都大致相同。 上小学时,我了解到按出生顺序决定姐妹的观念,是明治时期开始在日本成为定论的。附近的老奶奶像往常一样询问我俩的前后顺序(请原谅,我又用了“前后”的说法,可我实在不愿说“长幼”),我回答她后,对方却说:“过去好像不是这样算的。” 我看过书后,找到了相关的说法。 不仅是日本,过去的古罗马也认为双胞胎中后出生者为长。最先居于母体的人应该处在子宫深处,会后出生。而最近的时代——明治时代则将此观念完全颠倒,仅仅因为“制作户籍”这个单纯的规定,便接受死板的要求,麻烦事开始了。日本史把这个时代称作“近代”。 这样的话——我想。 鞠香——这个与我极为相像的亲姐姐。 你取代我成为“妹妹”,而我被人称为“姐姐”。如此一来,我岂不可以作为“姐姐”生活下去了吗? 听说“爱尔麦蒂”是外国的神或天使的名字。不过对于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孩而言,“爱尔麦蒂”之名的由来并不重要,它只是酒店的名称,也是每次刊登在结婚信息杂志的头版、理想的婚礼仪式会场的名字。酒店很大,分成好几栋楼。位于中央的建筑称为主楼,主要是配备有婚礼要使用到的设备。 一尊铜像映入眼帘。此前,我从未注意到入口还有铜像。那尊像八成就是爱尔麦蒂。不过直到今天——婚礼当天的早晨之前,我一直无暇细细观察这尊铜像,因而完全没有注意过它。 十一月二十二日,星期天,黄道吉日。 我坐在美容室的椅子上,等待更换新娘服装的鞠香。 这天,参加相马家、加贺山家婚礼的人,都在酒店美容室做头发,我是其中最先做好准备的。我的脸上洋溢着作为亲人见证骨肉至亲的姐妹大喜之日的适宜表情,挺直腰板坐在原地,凝视着飘摆在自己脚旁、犹如盛花期的向日葵花瓣般熠熠生辉的黄色花边裙。平时参加朋友婚礼时,我会选择柔和的粉色或黑色等不怎么显眼的颜色。身穿如此鲜艳的黄色衣服,还是生平头一次。 少顷,穿好留袖① 的母亲走了过来。为了出席今天的婚礼,她把白发染成了亮棕色,头发看起来比平日厚实了不少。自打前年在故去祖父的葬礼上穿丧服以来,母亲还是头一次穿和服。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所有仪式中,与今天截然相反的阴暗事。真不吉利——我独自反省着。 我与母亲四目相对。这时,我说了一句“好紧张啊”,声音明朗、极为自然。 闻声,母亲凝视着我。我们姐妹的圆眼睛遗传自母亲,眼球太圆,我们甚至都为找不到合适的隐形眼镜而烦恼。我避开母亲的视线,感觉过了很长时间她才说出下面的话。一旦开口回话,后面便开始滔滔不绝。 “你紧张什么?主角又不是你。” “话是没错,可我看她好像有点儿紧张,所以才担心能不能顺利进行呀。” “唉,打小她就这样。一到重要时刻,总是神经兮兮,担心这个,确认那个,紧张得要命。” “没错。”我附和道,“结果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特容易紧张,明明很努力,却还是露了怯。真是可怜啊。” “这话你可别对她说呀。”说着,母亲朝鞠香所在的新娘准备室看了看,然后说道,“这么重要的日子,难免会变得神经兮兮嘛。” “好好,我不对她说。” 新娘的准备要花很长时间。我和母亲,还有新郎那边的相马家亲家母她们,只委托了美发和穿戴留袖的服务,而新娘则委托了从面部基础化妆起的全套服务。裙子下摆鼓胀沉重,与其说是“穿”,给人的感觉倒更像是“套”。穿上之后,身体几乎无法活动。看来鞠香进了准备室,不到婚礼正式开始是不会出来了。 今天早上,我还没有见到新郎。于是,我压抑着心脏的狂跳,向母亲问道: “映一呢?” 直呼新郎的名字后,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母亲不理会我的心情,兀自答道: “他刚才打过招呼,估计是在准备室吧。新郎跟新娘不一样,不用准备那么多,肯定已经和那边的亲家母她们——” 映一已经在准备室见到了身穿婚纱的鞠香吗,兴许还交谈了几句吧。 就在这时—— “这次真是谢谢您了。” 是映一的声音。抬头一瞧,他正穿着下摆长长的常礼服站在那里。刹那间,因为紧张而凝固的空气忽然不负责任地从我的鼻腔和喉咙深处泄了出来。我拼命地忍耐,屏住呼吸,仿佛此时呼气会让对方察觉到我心中的动荡不安。 我从小就喜欢戴眼镜的人。原因很简单,说来惭愧,因为我觉得那种人头脑敏锐。相比在运动方面活泼活跃的人,我更喜欢那种稳重地阅读主题艰深的书的人。 听说除了我,还有其他女性也喜欢戴眼镜的男人。眼镜带给她们的印象,大致可以分为“头脑敏锐”的眼镜和“温柔体贴”的眼镜。映一看起来丝毫不像温柔体贴之人,那双眼角细长的眼睛甚至给人一种冷淡的印象。可正因为这样,他才显得威严正气,英气逼人。我知道他在公司深受女孩喜爱,很有女人缘。 我感到胸口一阵轻微的疼痛。我看到他的脸,旋即想到了他的嘴唇触碰到我的嘴唇时的感觉。我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突然心生愧疚。 “哎,你太客气了。” 母亲起身向他寒暄,我却迟迟不敢抬头。须臾,我赶忙显出自然的样子,装作若无其事,再次把脸转向了他。他嘴唇半张,我预感他似乎有话要马上对我说,便大声对他说: “新娘准备好了吗?我们还没看见她呢。” 映一的目光越过母亲,落在我身上。我不禁一惊。 他稍稍眯起眼,歪起了脸。他一向处事不惊,这种表情十分少见。 我期待他会像挨了我迎头一击般伫立原地,不料他却点点头,说了句“准备好了”。声音一下子把力气从我的肩膀夺走了。 “我刚才去看她了——妆也即将化好,可以见你们了。听说婚礼开始前还要照相,编成相册呢。”映一说道。 “是吗?” 母亲高兴地说,随后站起身。我依旧心神不宁,无所适从。这时,我又与映一四目相对。除了之前那些话,他是不是还要对我说什么呢?我想等他说出口,母亲却让我站了起来。 我鼓足勇气,对映一说了一句话: “小映,今天这身常礼服真配你呀,简直太帅了。下摆很长,有点儿像落语① 演员的装扮,真拉风。” 映一再次向我看来。我蓦然一惊,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似乎不刻意闭上嘴,就会说出不该说的话。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说道: “还是饶了我吧——” 听到他冷淡的声音,我无言以对。这时,映一的母亲也穿好礼服,走了过来。 “哎呀,是映一呀。亲家母你们也在呀。” 结婚并不单单是两个当事人的事。我们仿佛被众多亲属的声音和手玩弄着,相互错开视线,被各自的对象拉扯着带往相反的方向。 在朝鞠香走去的途中,我回头看去,映一正在接受自己亲属中最话痨、最爱发牢骚的大婶的祝福,似乎早已忘了曾与我视线相对。 就在我再次背过脸时,发觉映一朝我看了过来。我没有回头确认。倘若发现他没朝我看,我岂不更难受、更悲伤吗?那样一来,今天的日子可就如坐针毡了。 到底是大吉大利的星期天,美容室里的准备工作正热火朝天。 这时,从门口传来一个苍白无力的声音——“没约上?”回头一瞧,一个陌生女子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大布包。那人现在才来,应该是我们之后那场婚礼的来宾或亲属吧。我很同情她,可她并非我们这边的人,便暂时安下心来。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一切必须完美无缺。 走在通往新娘准备室的走廊途中,我透过窗户看到了中庭的礼拜堂。身穿长裤套装的女员工正在打扫台阶,准备婚礼。一条路从门前延伸开来,完成婚礼的两人将走在这条路上,沐浴在花海中。 听说今天爱尔麦蒂酒店有四场婚礼要办。第一场是我们的。我不禁想象起几个小时后的画面,姐姐和映一将在祝福中走上礼拜堂前的台阶。 我顿觉胸口一阵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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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诸事大吉
作者: (日)辻村深月
原作名: 本日は大安なり
isbn: 751331618X
书名: 今日诸事大吉
页数: 300
译者: 张剑
定价: 30.00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出版年: 2014-12
装帧: 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