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与梦想(套装共4册)》试读:第十一章 小院丁香花开时

1943年,美军登陆意大利。从那以后,美国大兵始终在意大利蒙特卡西诺山山脚下的泥地里摸爬滚打,渴望天气转暖,并希望尽快打开突破口。新的一年没有带来什么改观。德军依然占据意大利国土面积的2/3,其中包括罗马。1944年1月22日,盟军试图派出一支两栖部队在安奇奥登陆,迂回到敌军后方,从侧翼包抄敌军防线,但指挥部队的美国将军却软弱无能。他没有在突袭后乘胜追击,而是在海滩上就地驻扎,观察情况,直至德军元帅凯瑟林率军将他们围困于海滩。安奇奥成了血淋淋的陷阱,盟军无法摆脱德军的进攻,进退不得。 他们被困滩头阵地4个多月,伤亡人数不断攀升。盟军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只得充当德国狙击手的活靶子。一名记者写道:“那里的盟军就像原始人一般,挥舞木棒或许比用机关枪更像样。常人无法想象他们在寒冬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春天来了,连绵降雨导致的山洪冲垮了贝利桥。冬天路面上的车辙冻得如钢铁一般坚硬,现在又变得泥泞难行。毫无意义的围攻仍在继续。在意大利之足部分的亚平宁山脉东西两侧,盟军部队展开攻坚战,来自美国的第五集团军和来自英国的第八集团军伤亡惨重,血流成河。他们最多只能拖住德国几个师团,消耗他们的实力,使其无法支援希特勒的大西洋壁垒——这一壁垒马上就要受到跨海峡打击以测试其军力,但双方都在消耗自己的实力。更糟的是,进攻方往往要比防守方付出更大代价。盟军伤亡持续增加,士气随之下降。盟军内部的摩擦渐渐增加,这是个危险的信号。除了被反法西斯的意大利人软禁的墨索里尼,马克•克拉克中将要算意大利半岛上最不受欢迎的人。他把轰炸蒙特卡西诺山的罪责归咎于伯纳德•弗赖伯格将军,而这位将军是新西兰人心中的英雄。他这样的行为很不体面,无非就是推卸责任,而且在当时看来,轰炸是必要的军事行动。 安奇奥的盟军部队急需支援。盟军高级将领们只能想到一种解救被围困盟军的方法:大举进攻罗马。1944年6月4日晚上7点半,克拉克充当先锋,率领美军第五集团军几个分队开进永恒之城的中心——威尼斯广场。人们用鲜花、掌声和亲吻欢迎征服者,还给他们送上了多到拿不了的基安蒂酒。任何士兵都会陶醉于这样的时刻,但克拉克不知道适可而止。第二天早晨,克拉克召集部队指挥官们开会,他们到齐之后才发现克拉克叫他们来是充当新闻发布会背景的。克拉克摆出各种英武的造型以满足摄影师的需求。他的下属们,有美国人,也有盟军其他国家的军官,则尴尬地深感汗颜,甚至一些战地记者都羞红了脸。克拉克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不自在,甚至还决定发表简短的演说。“今天,”他说道,“是第五集团军取得胜利的日子。” 记者们目瞪口呆。愤怒的英国记者互相嘀咕,“第五集团军的胜利,那第八集团军呢?”第八集团军可是一路从开罗打过来的啊!还有波兰人的部队呢?其他国家的部队呢?除了这些,埃里克•塞瓦赖德还在想,对希特勒的胜利难道不是欧洲所有受奴役人民的胜利吗?难道不是受纳粹屠杀的犹太人的胜利吗?难道不是全世界为战争献出生命和仍在遭受战争折磨的人民的胜利吗?但克拉克不管这些。他只想让摄影师和记者们拿到所需的照片,并为他们腾出通信电缆,以确保第二天早上有关他的新闻能顺利送达编辑手中。新闻稿如期而至,但克拉克想上报纸的愿望却落了个空,因为第二天是1944年6月6日,诺曼底登陆日。 索斯威克庄园是一座富丽堂皇的英格兰豪宅,坐落于朴次茅斯造船厂正北方。庄园附近的榛树林里有一辆破旧的拖车,里面有两件不同寻常的摆设:一部红色电话,用来与华盛顿进行加密通话;一部绿色电话,是直通唐宁街10号的专线。正是通过这里,英美两国策划了史上最大规模的两栖攻击。在一个狂风四起的日子里,已升任四星上将的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将军草拟了两封电报。第一封如今已为人熟知(“你们马上就要踏上征程,参加一场伟大的圣战”),如果他的部队登上诺曼底海岸,并且建立据点,就会发送这条信息以示庆祝。如果登陆不利,敦刻尔克事件重演,那将播送以下消息: 我军在瑟堡–阿弗尔地区登陆,但没能开辟据点。我要求撤回部队。基于现有信息,我决定在此时登陆攻击此地。陆海空所有参战部队英勇作战、恪尽职守,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这次行动失败的责任将由我一人承担。 历史事件发生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人们会觉得其本身具有一定的必然性。一想到诺曼底登陆,我们就会认为在法国的德国军队毫无胜算,艾森豪威尔拥有庞大的军队和源源不断的补给。海峡上又有英美联合舰队护航,空中有战机掩护,这场战争已经胜券在握。甚至了解当时情况的人事后也是这种想法。蒙哥马利后来写道:“这场战役完全是按照计划进行的。”但实际情况则并非如此。 人们认为当天的风浪对盟军不利,影响了登陆行动。其实这是上天的眷顾。因为天气恶劣,登陆行动开始时,德军几名重要将领不在指挥部——希特勒手下最具天赋的将领隆美尔当天休假,在乌尔姆为妻子庆祝生日。虽然德国有10支高机动性的装甲部队可以将入侵者赶回英吉利海峡,但诺曼底登陆日当天,只有一支部队参与了战斗。即使这样,这支部队也在卡昂攻破了英军的防线,将英军赶至海滩。但他们毕竟数量太小,著名军事战略家李德哈特在书中写道:如果有三支装甲部队投入诺曼底战役,“盟军据点将被拔除,他们根本无法联结、整合”。 隆美尔如果不是如此称职的丈夫,就有可能留在法国,盟军也就有可能被击溃。当然,隆美尔元帅首先要将战场情况电话告知希特勒,但元首已经认定必须把跨过英吉利海峡的敌军抵挡在海滩以外。他相信这样就能阻止罗斯福再次当选总统,而罗斯福即使“幸运”的话,也只能在监狱中度过余生。有趣的是,希特勒的直觉告诉他,登陆可能发生在诺曼底。但他听从了顾问的建议,改变了自己的主意。“加来,”他说,“盟军主力将在加来附近登陆,诺曼底只是个幌子。” 这对于艾森豪威尔来说是最幸运的消息。他的部队所面临的任务已够艰巨。此前一年,德国一直在海岸布雷,将反坦克三脚架植于地表内,修筑墙体厚达6英尺的混凝土碉堡,加固水泥隧道,将军事障碍物编织起来,形成自然防御网。纳粹使用苦役完成此项工作。一开始,英军在计划时间内攻占了朱诺滩和斯沃德滩,而美军付出惨重代价才夺取了奥马哈滩和犹他滩。接着,士兵们向内陆挺进,途中遇到诺曼底的灌木丛,这里本是负隅顽抗者的理想之地。 大西洋彼岸的美国,1亿美国人守在收音机旁边,等待法国传来的最新消息,富兰克林•罗斯福也是其中之一。总统始终关注这一庞大准备工作的每一个细节。他知道登陆船只在密歇根湖制造,沿伊利诺伊河和密西西比河出海,向东航行到英国港口装载美国大兵。每日简报使他了解登陆舰(登陆船和坦克)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建造情况,以及这种船只如何带着坦克、推土机和卡车试航。 艾克(艾森豪威尔的昵称)推迟登陆日期,军事气象学家伤透脑筋却又无法准确预报天气,这些罗斯福都随时了解。还有人向他汇报艾森豪威尔将军如何在拖车外的煤渣路上徘徊踱步,手中揉搓着进攻北非和西西里时的幸运币。盟国远征军最高统帅部发来信息,艾森豪威尔用沙哑的声音说:“我确定我们必须下令……我虽然不喜欢这样,但必须要这样做了……”而后,他用右拳击打左手掌,说:“好吧,我们行动。” 随着艾森豪威尔一声令下,欧洲反攻希特勒的大幕拉开。爱德华•默罗,一个不喜欢异想天开的人,看着开往法国的轰炸机群带着轰鸣声从头顶飞过,脑海里回响起《共和国战歌》的旋律。总司令离战场较远,他在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那个周末,他在军事副官“伯伯”沃森位于夏洛特维尔的家里重读《公祷书》,为登陆日寻找祈祷文。6月6日星期二晚,他通过广播带领全国人民共同祈祷。“我们的儿女,国家的骄傲……为他们指引出路吧,”他说道,“让他们的四肢充满力量,内心坚定不移,信念矢志不渝。他们需要你的祝福。他们前进的道路漫长而艰辛。敌人很强大,他们会阻挡我们部队的前进。成功不能一蹴而就,但我们会一次又一次地发动进攻。”然后,他乞求像他一样在国内观战的人能得到指引:“给我们信心,让我们相信你的存在,相信我们的子女,相信彼此,相信联合进攻能取得胜利……” 与此同时,决战在诺曼底的树篱间和罂粟花丛中展开。经过11天的激战,布雷德利报告了他的部队的首批伤亡情况:阵亡3 283人、受伤12 600人。他的战果并不明显,但伦敦要求战绩又有了新理由。6月14日,韦纳•冯•布劳恩教授 开始用V–1导弹袭击伦敦,从纳粹在法国和比利时建立的发射点发射,造成大规模的平民伤亡。盟军需要一场胜利,将军们需要一个大型港口,所有人都想结束桥头堡战役。瑟堡港直到星期二才被攻克,而德国人已想尽办法把这个港口破坏无遗。他们推倒了防波堤,摧毁了吊车,在各个码头遍布水雷和诡雷。直到8月,陆军工程师们才将这里清理干净。目前,远征军只能依靠代号“桑葚”的人工港运输物资。他们将人工港带到阿罗芒什,在那里抛锚组装。 尽管如此,补给从未中断。7月4日,艾森豪威尔向华盛顿报告第100万名士兵在法国登陆,另外还有566 648吨物资,以及171 532辆车。此外,桥头堡战役最后也成为对盟军有利的事件。激烈的战斗将西线德军的大部分兵力都吸引到科唐坦半岛。德军为了堵住防线上的缺口,装甲部队分兵作战,结果被各个击破,让纳粹失去了机动能力,这导致纳粹在以后的战役中处于被动局面。在法国开阔的内陆地区作战,纳粹最需要的就是机动性。同时,希特勒下令寸土不让,束缚了军队指挥官们的手脚,让他们无法做出战术撤退。7月9日,英军攻占卡昂。7月25日,美军攻占诺曼底与布列塔尼地区之间的交通枢纽圣洛。这时,巴顿将军亲自指挥部队一路猛攻。7月25日,他率领强大的装甲部队奔袭阿夫朗什,冲进布列塔尼地区。8月10日,他切断了布列塔尼地区与外界的联系。比维布鲁克勋爵的伦敦《每日快报》说:“美国人证明了自己能征善战,位列各国部队之首。” 8月25日星期五,勒克莱尔将军的自由法国吉普车队进入巴黎城郊。星期六,戴高乐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巴黎。大西洋彼岸的美国,莉丽•庞斯穿着美国劳军联合组织的制服,在曼哈顿洛克菲勒广场高唱《马赛曲》。那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但在巴黎的观察员发现,巴黎的解放比他们想象的复杂。戴高乐的支持者和在法国内地军的地下分子有一个黑名单,上面记录了70万名叛国者的姓名。同德国人睡过觉的法国妇女必须自首,然后还要把头发剃光。但许多叛国者逃过了审判,或是花钱买到了自由。巴黎让一些美国人不安,它根本不像一座受奴役的城市。同伦敦相比,那里可谓一片繁荣。大街上衣着华丽的女子数量之多,让爱德华•默罗感到惊讶。战争期间,法国不仅纺织业欣欣向荣,还研发出了第一套电视信号发射机和电视机。莫利纽克斯、浪凡、斯奇培尔莉等著名服装店依然照常营业,顾客们还能买到花冠裙和宽袖衣服,当时美国和英国妇女受到布料配给政策的影响,早已无法穿着这样的衣服。一位巴黎服装设计师同美国记者谈到解放时,叹了一口气并两手一摊道:“解放搞得我没法做生意,我的顾客都被关进集中营去了,因为他们为维希政府服务。” 伦敦面临的险境比巴黎更加严峻。9月8日,经过1 843个漫漫长夜,英国首都重新在夜间点亮灯火,8岁的朱莉•安德鲁斯自打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闪烁着灯光的城市。但灯光没有持续多久。当晚,冯•布劳恩开始向英国发射V–2导弹,英国人称这种导弹为“鲍勃•霍普弹(Bob hopes)”——找角落低头隐蔽并祈祷不要被导弹击中,同时再次进行灯火管制,这似乎合情合理。几星期来,在法国的部队和在英国的平民都奔走相告,战争就要结束了。被打得支离破碎的德军看起来似乎气数已尽,人们甚至认为希特勒自己可能也意识到他已经输了。9月12日,美军越过边界,在奥伊彭和特里尔附近进入德国境内,他们还试探性地攻击了齐格菲防线的外围,盟军也正式进入德国西部。那年秋天,盟军接连展开攻势,加拿大军消灭了斯海尔德河口附近的德军,美军第一集团军占领亚琛,并一举突破齐格菲防线,巴顿的美国第三集团军攻占梅斯和斯特拉斯堡,其他美国军队也到达罗尔河。那时已是12月3日,不到两星期后,希特勒突然大举反攻,打了盟军一个措手不及。德国精锐部队猛然扑向美国部队,耳畔还回响着格尔德•冯•伦德施泰特元帅战前响亮的动员讲话:“考验你们的时刻到了。今天,强大的进攻部队着英美联军进发。我无须多言,你们可以感觉到,成败在此一举。你们肩负着神圣的使命,为了我们的祖国和元首,你们一定要血战到底。” 这就是阿登战役(1944年德军西线最大的阵地反击战)的序曲。会说英语、身穿美军军服的德国士兵给美军制造了很大的混乱,第101空降师拼死守住巴斯托涅,围困他们的德军下达最后通牒,麦考利夫准将以“放屁”回敬,巴顿将军调动装甲部队解救巴斯托涅被围的美军,指挥先头坦克发起进攻的是第四装甲部队大名鼎鼎的克赖顿•艾布拉姆斯中校,年仅30岁,这一切都已成为美国军事史上的经典。这是美国军队在欧洲战场上最辉煌的时刻。有人问蒙哥马利,是谁改变了战局,他回答道:“是具有良好战斗素养的美国士兵。我为他们脱帽致敬,向英勇作战的美国人致以崇高敬意。我很荣幸,能跟如此优秀的军人并肩作战。我试着把自己也想象成一名普通的美国士兵。” 阿登战役是希特勒最后的豪赌,之后他的帝国慢慢瓦解了。1945年1月,苏联人展开最后攻势。从2月初开始,盟军攻占了荷兰,之后占领萨尔河,在雷马根夺取了一座德军来不及炸毁的桥梁,又在莱茵河上架设桥梁,比德国曾经拥有的桥梁总数还多9座。之后,他们包抄了鲁尔河,俘虏32.5万人。随后又夺取曼海姆和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战争已接近尾声,所有欧洲人都能感觉到这一点。尽管伦敦的灯火管制还有一个月才能结束,巴黎已于4月第一个星期再次成为法国的光明之城。柏林、汉堡、德累斯顿、埃森、杜塞尔多夫、纽伦堡和法兰克福都被炸成一片废墟。再过两个星期,就是希特勒56岁生日,但没有任何为他庆祝生日的计划。 1945年4月11日中午,美国第九集团军到达易北河。4月12日早上6点,罗斯福总统还在沃姆斯普林斯的一间僻静的卧室中休息。昨天晚上睡觉之前,罗斯福料想早上就能获得进展的最新消息,但邮件有所延误。他平时习惯阅读《纽约时报》、《纽约先驱论坛报》、《巴尔的摩太阳报》和《华盛顿邮报》,今天这些报纸还没送到,他只能拿起《亚特兰大宪政报》阅读,报纸的头条是: 第九集团军距柏林57英里 以每天进军50英里计算 美苏会师时间将提前 太平洋方面的消息是: 海军陆战队在冲绳取得突破 双方激烈交战 150架超级堡垒轰炸机重创东京 此次日间空袭持续两小时 4月初,佐治亚州的天气比往常更暖和。山茱萸和野生的紫罗兰都已经开花了。一位邻居正打算给罗斯福办一场户外烧烤,在一棵老橡树下面摆上一张椅子,他就可以坐在那儿欣赏山谷里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了。自从邮件延误后,他每天需要批阅的大量文件也就没有按时送到,罗斯福总统除了坐在那儿让别人给他画像就没有其他事情了。两年前,露西•拉瑟弗德委托一位画师为他画过一幅水彩像,如今,他自己又请那位画师为他再画一幅,以此作为送给露西女儿的礼物。 总统住到这里之后,比尔•哈西特和布鲁恩医生也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们已经开始不再对总统的康复抱有希望。3月30日那天,在沃姆斯普林斯火车站,当随行人员把罗斯福总统从火车上抬到月台上时,人群中发出惊讶之声。把他放到轮椅上后,他整个人就瘫坐在轮椅里面,头随着轮椅晃动,俯仰已不由自主。这段时间,他的病情稍有缓和,所以才能坐车到这里来,然而他们对这种短暂的好转已习以为常。一到晚上,罗斯福总统休息之后,他们总是极度痛苦地面面相觑。哈西特说,罗斯福总统不过是在慢慢走向死亡罢了。他那充满活力、派头十足的签字已经大不如前,看起来甚至连伪造的笔迹都不如。他是美国总统,如今却连自己的名字都签不了了。作为心脏病专家,布鲁恩医生告诫: 除非让罗斯福总统摆脱工作的压力,否则他的病情将无任何希望。哈西特说那根本不可能,因为任何一位总统都不可能享受绝对的清静。两个大男人无计可施,几近落泪。哈西特在他的日记中写道: 看到他那憔悴、困倦而又疲惫的样子时,我被吓到了。早上见他的时候,看起来还好好的。他的体重不断下降,他告诉我,他已经轻了25磅,而且没力气、没胃口,容易累。中午过后,见到他,这些症状就更加明显了。布鲁恩医生再度得知这些情况后,也认为这非常令人担忧。 然而这天早上,他们都认为罗斯福总统的气色好多了。因为传来的都是好消息,这有助于他保持好心情。而且,邮件又没按时送到,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他们又如之前几个星期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互相安慰,总统也许有希望康复,尽管种种迹象表明这已不可能。 放在华盛顿总统办公桌上的那堆文件中,有一封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寄来的紧急信件和一份利奥•西拉德随信附上的备忘录,此二人均请求罗斯福总统立即下令停止研制原子弹的所有相关工作。他们解释说,世界局势已经改变了,他们曾以为理所应当的事情如今证实并非如此,且不再是相关的理由。美国利用核武器可能获得的任何短暂的军事优势都会被政治与心理上的损失以及对美国声誉的损害所抵消。爱因斯坦辩称,美国可能会触发一场世界性的核武器竞赛。 显然,希特勒统治的帝国里,一定发生了某些事情,或者该发生的事未能发生。不过,实际的情况是纳粹并没有核武器。起初,盟国的科学家们以为德国企图哄骗他们,因为这看起来似乎令人费解。塞缪尔•A•古德斯密特是代号为“阿尔索斯”情报小组的元老级成员,该情报小组曾参与诺曼底登陆。直到20世纪70年代,他依然坚信卡尔•冯•魏茨泽克和诺贝尔奖得主马克斯•冯•劳厄、维尔纳•海森堡,这三位最出色的德国物理学家得到国家的支持,完全可能已经制造出原子弹。情报小组问德国的科学家们,究竟怎么回事? 那个年代,德国人把所有事都怪到希特勒头上,但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理由貌似是可信的。希特勒倡导反犹主义,导致那些才能卓越的人才都被驱逐出国,而纳粹的官僚政治对长期的研究漠不关心,技术设备也非常短缺。纳粹机构重叠,各部门存在不正当竞争,有个典型的例子:原子研究是由教育部、陆军部以及邮政部这三个极不协调的部门联合负责的。1942年6月6日,美国科学家们也即将取得重大突破,而此时,德国在铀研究上迎来了重要的转折点。那个星期六,海森堡向希特勒的帝国装备部长阿尔伯特•斯佩尔简要报告了德国在铀研究中的进展。他说,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德国拥有建造铀反应堆并从中获取核能的技术,而且从理论上来说,有这样的材料就可以制造原子弹。下一步将是研究制造技术问题,比如临界质量的大小以及链式反应的可能性。那时,他和冯•魏茨泽克所讨论的是:铀反应堆不仅自身可以成为武器,而且它还可以作为武器制造的主要原动力。斯佩尔初步批准了他们可以继续从事研究,但是规模要小些,并且他们的目标应当是使其可以产生原子能。斯佩尔只是在附和希特勒罢了。希特勒确信自己能够快速取得胜利,因此已下令终止了所有新的武器项目,除了那些能够在6个星期内派上实际用场的武器项目。 斯佩尔后来在纽伦堡被定罪,并作为战犯在那儿服刑20年。他说,希特勒曾经向他提起过制造原子弹的可能性。1942年5月6日,斯佩尔与希特勒交谈时提出了倾尽全力制造原子弹这一问题。他建议请戈林担任德意志帝国研究院的主席,以示重视,这个建议被采纳。 1942年6月23日,斯佩尔又向希特勒汇报此事。希特勒对该项目仍有兴趣,但他并不了解物理学的基础理论,因而此事就被搁置了。德国的物理学家们向斯佩尔谈到3~4年内制造原子弹的计划。但据他回忆:“我授权让他们开发一个铀能源发动机以用作舰艇推进器。海军对此颇感兴趣,因为该发动机可用来驱动潜艇。”斯佩尔毫无疑问地表示,如果他曾想到美国在进行曼哈顿计划,那么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追赶上美国。他后来还定期跟进这方面的情况,但当时,希特勒却让他泄气了。希特勒的顽固派们嘲讽美国进展缓慢,他也跟着别人将所有的物理学叫作犹太物理。可是,如果德国独裁者能像罗斯福一样给予他的科学家们放手大干的权利,那么欧洲的版图乃至整个西半球的版图可能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到1944年11月23日巴顿将军攻下斯特拉斯堡之前,上述情况都不为德国以外的世界所知。“阿尔索斯”情报小组径直前往斯特拉斯堡大学及其新实验室。古德斯密特去寻找斯特拉斯堡大学的理论物理学教授冯•魏茨泽克,但这个情报对象在三个星期前就已经逃走了。当古德斯密特考虑是否质问其他斯特拉斯堡大学的物理学家们时,德国科学家们拒绝与敌人打交道,只好放弃。 经过“阿尔索斯”情报小组的搜索,斯特拉斯堡可谓满城风雨,不过最终居然找到了冯•魏茨泽克的私人文件。伴随着莱茵河右岸上大炮的响声,古德斯密特和他的助手借着蜡烛的光亮翻译这些文件,寻找这个线索、那个暗示,还有学术引文和不经意间的引用。突然,他们高兴得跳了起来,发出了胜利的呐喊,以至于旁边的美军都机警地拿起m1步枪和手榴弹。原来科学家们刚刚翻开了厚厚一捆排版紧密的纸张,正是德国铀计划和铀协会的全部资料。当然,有些页面已经缺失了,并且没有任何最近三个月内的更新,但是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这是欧洲有关纳粹铀研究最完整的文件。 直到那晚之前,盟国的科学家都认为德国物理学家已领先他们一大步。在摇曳的灯光下仔细研究冯•魏茨泽克的手稿时,古德斯密特认为,纳粹明显落后洛斯阿拉莫斯中心的研究人员两年。德国缺乏制造钚239和铀235的工厂。显然,他们连所谓的铀反应炉都没有。当他致电华盛顿,报告他的发现时,有人提醒他说冯•魏茨泽克的文件可能是一个诱饵。他回复说,文件里的证据是真实的,文件本身是严肃的事实。陆军部提醒他可能有其他德国人在其他地方制造了原子弹。古德斯密特尖锐地反驳道:“一个使用假支票的工人可能会幻想他一夜之间变成军事天才,一个喝着香槟酒的游客也有可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外交家。但是,那样的门外汉是绝对不可能获得足够的科学知识来制造原子弹的。” 尽管如此,搜寻还得继续。海森堡热衷于研究核武器,因此他有可能和其他同样热衷的科学家们无视政府对核裂变可能性的漠视,在一个秘密实验室里开展工作。事实上,类似这样的事情的确发生过。1943年冬,在不断的空袭中,海森堡和他的职员们曾用3吨铀和重水在达勒姆学院建起了一个小型反应堆。后来为了躲避轰炸,他们将实验室搬到了一座高高的库房里。该库房归斯图加特啤酒厂所有,位于德国西南部士瓦本阿尔卑斯山的丘陵地区。他们把啤酒桶搬出来,并用锡箔纸把库房里的墙面糊了一层,配上功率强大的发电厂,还在一家纺织厂的侧楼里建起了车间。 但是一旦希特勒的欧洲堡垒崩溃,即使在这个地方避难,他们也完全有可能被发现。像其他同盟国人员一样,海森堡和他的同事们担心安全问题,于是又搬到了图宾根附近一个从岩石上挖出来的大洞里。1945年2月,也就是在这个岩洞里,德国人建造了一座大型反应堆——几乎可以和同盟国科学团队在施塔格运动场下面废弃的壁球场里建造的一个大型反应堆的规模相比。到了春季,已经建成了一座铀反应炉,包括重水、铀块和石墨减速设备。德国人以超快的速度积累着临界质量。每天,都有船队从图林根林山运来铀块,在那里,卡尔•迪布纳博士建成了第二个铀反应炉。在进展速度上,海森堡和奥本海默之间还是有一些差距,但是这个差距正在一步步快速缩小。 让古德斯密特非常烦恼的是,他认为应该把所有的实验数据保留下来,但美国的“阿尔索斯”情报小组名义上的指挥官是一名陆军上校,他派了一小支突击队突袭了这个山洞,并命令他们摧毁德国的设备。派军队去确实是一个明智的做法,因为海森堡的工作人员在忙乱中把这些铀块放到了一个牛车的干草堆里,打算偷偷运出去,但有些铀块被黑兴根农民偷了过来,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想着肯定值钱,可以卖给法国人。最终,铀块都被找回来了。当时,所有的纳粹物理学家都被盟军关押起来,包括难以捉到的海森堡。古德斯密特有点儿得意忘形。他对一位刚调过来担任联络员的普通陆军上校说:“德国人没有了原子弹,真是太好了,现在我们也不需要用我们的原子弹了。”少校很惊讶,回答道:“古德斯密特,你一定要明白,如果我们有这样的武器,我们就一定会使用的。” 从那时起,参与曼哈顿计划的官员和科学家就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原子弹制成后投入使用,另一派则表示对这种想法很恐惧。这种分歧并不只存在于军人和文职人员之间,爱德华•泰勒一开始就坚持走强硬路线,而最初就主张禁止使用核武器的却是核物理学家们。甚至在德国已有原子弹的传说还未澄清以前,他们中的一些人就已深信美国应该与世界科学家们分享这个新发现。在他们的催促下,1944年8月26日下午4点,尼尔斯•玻尔拜访总统,讨论这一问题。派玻尔完成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他很啰唆。总统的时间本就宝贵,他却啰唆了一个半小时才进入正题。无论如何,罗斯福并未同意玻尔的意见,就把他送走了。然后,玻尔向丘吉尔求助,丘吉尔听他讲了半个小时后,生气地向带他进来的查韦尔勋爵问道:“他到底在说什么?政治还是物理?” 其实他两方面都谈了。很多(或许是大多数)科学家们都认为,制造原子弹对全人类来说都要求道德责任。应对希特勒所拥有的炸弹是一回事,应对日本人是另一回事。1945年的日本在物理学理论和科技方面并不先进,所以他们争论说:既然日本人自己不可能制造出这样的武器,美国人就不该用这样的武器攻击他们。这个问题的提出就把政治和物理提升到了科学治国的高度。 这种情况史无前例,而且在战争期间,特别是太平洋上正在进行毁灭性空袭期间,思考这类问题确实不是个好时机。亚历山大•萨克斯作为一名使者,比玻尔要强些。他是总统的好朋友,5年前,就是他说服总统启动了这个20亿美元的研究。萨克斯现在和玻尔的意见一致。于是,1944年12月,他去白宫拜访了总统。据说,他与总统谈了很久,内容就不得而知了。罗斯福总统去世后,萨克斯说,总统同意:如果试验成功,就应邀请同盟国和中立国的科学家们共同进行第二次试验,并应就核武器所产生的影响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供同盟国和中立国科学家们传阅;迫使敌人撤离指定区域,向敌人展示原子弹的威力,之后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不投降,那就即刻歼灭。 一年后,萨克斯将这份非同寻常的备忘录上交给了新任战争部长罗伯特•帕丁森。但罗斯福并没有在上面签字,而且这次谈话没有任何在场证人。前任战争部长史汀生是罗斯福关于X计划(史汀生总把曼哈顿计划称为X计划)的联络人,但他从未向史汀生提及此事。 萨克斯为人正直,显然不会无缘无故编造出这样一件事。但总统非常善于跟别人说他们想听到的话,而且还留有余地,通过举出一些假设的情况或恰到好处地运用一些虚拟法,他就可以免于承担责任。对于这件事,他可能尚且没有做出决定。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到逼不得已,几乎不会下定决心。萨克斯的这份备忘录并没有比史汀生在1945年3月15日所写的日记更具有说服力。那是罗斯福最后一次与他谈及X计划。史汀生写道:“假设原子弹确实可用,那么对于战后原子弹的控制问题,我跟他讲了目前存在的两种观点。一种观点是让目前正在研发原子弹的国家对此事保持高度机密,不让别国参与控制;另一种观点是在科学自由的氛围下,由全球共同控制。我告诉他,在原子弹投入使用之前,他必须要解决这些问题,而且他必须准备一份声明,原子弹一旦研制成功,就要公之于众。他对此表示赞成。” 在斯大林格勒战役全面爆发的同时,瓜达尔卡纳尔岛的战争依然在进行,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将近6个月——从1942年8月中旬到1943年2月初。海军陆战队在兵力相差甚远的情况下继续英勇作战,实在深得人心,但是具有决定性作用的却是双方的海军力量。6次交战中,双方海军都拼命争夺制海权。“继续开枪啊,法兰那根!”19世纪的水兵会如此称呼这种战争。双方均损失惨重,各损失了12艘战舰,令人震惊。 船员们把瓜达尔卡纳尔岛、图拉吉岛和萨沃岛之间的海域称为“铁甲海域”(不易通过),海军陆战队队员则称它们为“不眠的咸水湖”(日夜作战)。如果以损失的吨位来算,双方的海上战役可以说是打成平手。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到了最后,美国海军陆战队依然占领着瓜达尔卡纳尔岛及其机场跑道,而日军却正在撤离,已有2.5万人丧生。即使是这样,日本仍然认为自己是不可征服的。他们加固了新乔治亚岛上的蒙达基地,这样他们的零式战斗机和“齐克”战斗机飞向斯洛特炸毁美国海军陆战队时,就可以先停留。但战争已经发生转折,开战以来,日本第一次进入防守状态。 问题远不止于此。当时为了保卫澳大利亚,太平洋上同时进行两场战役,后来均取得成功。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是其中之一,另外一场战役发生在麦克阿瑟指挥战区的新几内亚岛。珊瑚海海战的失败并没有打击日军的士气。1942年7月,日军占领了在新几内亚岛尾部巴布亚北边沿岸的一排村庄,计划从海陆两面夹击,全面围攻位于南岸的莫尔兹比港。英国殖民地官员躲在丛林中充当海岸岗哨,手拿无线电发报机提醒美国,日本的海上突击正朝向半岛尾部的米尔恩湾。美国军舰最先到达,并击退了此次突击。日本陆军从一个叫布纳的村庄起飞,从这里直线飞行到莫尔兹比港只有100英里,但到达后须徒步跨越1.3万英尺高的欧文•斯坦利山脉,实在是令人生畏。在莫尔兹比港20英里外的地方,澳大利亚阻截了日本,和美军第32师一起开始了反击战。 这场战争比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的伤亡还要惨重。1943年2月,日军在山区中节节败退,艾克尔伯格将军进入布纳山村,标志着战争的结束。两星期后,澳大利亚人夺取了附近的萨南纳达地区,但日军却正在求助援军,并准备以8艘运输船登陆该地区,以发动反击战。3月3日,B–25轰炸机在俾斯麦海发现了日军的护航队,于是把8艘运输船和4艘护航军舰全部击沉,7 000名日军全部沉没海底,一些游上岸的,也被岛上的原住民根据当地习俗砍头示众。最后,东京郑重宣布,莫尔兹比港已没有任何军事意义。 不过拉包尔还是有军事意义的。日本想要保住拉包尔,实际上是想控制南太平洋地区。拉包尔本身国防力量就很强大,不易攻陷,所以美国就把它中立化了。1943年夏,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开始进军新乔治亚地区,准备突袭蒙达基地。他们不得不穿过丛林,越过洪流,才能向穿着钢甲背心的日军发起攻击。然而8月,日本还是未能守住机场,美军在斯洛特狭道站住了脚。他们先后攻陷维拉•拉维拉岛和科隆班加拉岛,肃清了所罗门群岛中心区。11月1日,海军陆战队第三师进入布干维尔岛的奥古斯塔皇后湾,并在新月初上的第三天登陆该地。就当年太平洋战争的形势来看,这对美国来说的确是跨出了巨大的一步。如果海军和陆军工程兵们可以在这片绿泥地里建立一个大型机场,那么拉包尔就在美国战机的攻击范围之内了。 日军并不这样想。他们分别从海上和空中打击敌人,但把最精锐的军队都留了下来,认为美国人会运用这个海湾来攻击其他地方。圣诞节那天,美国工程兵完工了,他们在皮瓦河岔口上游修建了一个大型简易机场,取名为“皮瓦大叔”。“亚美利喀”部队 和第37师重兵层层保护这个机场,所以当日军最后带着精英部队第六师团来势凶猛地攻击此地时,却碰了一鼻子灰。到了这时,拉包尔已被包围。埃密劳岛和格林群岛已被美军占领,第112骑兵师已到达阿拉维,海军陆战队第一师拿下了新不列颠地区的格鲁斯特角,第五骑兵师(罗伯特•e•李将军建立的部队)和第七骑兵师(卡斯特将军的部队)已在阿德默勒尔蒂群岛上岸。从“皮瓦大叔”机场起飞的大规模美军部队层层突围拉包尔,让日军已无计可施,只好放弃拉包尔。日军撤离了所谓的“慰安团”(朝鲜慰安妇),留下日本驻军独自遭受美军的炸弹袭击。美军的轰炸机无须护航队,也没有人反击,每天飞到拉包尔上空,投尽所有炸弹。 与此同时,战争的特点开始发生变化。大势所趋,必须改变,到目前为止,美国军队只是在打击日渐扩张的日本帝国的外缘地区。他们用了9个月的时间才往所罗门群岛中心前进了250英里,而东京依然在5 000英里以外。幸好,国内运送来了新型设备。现在,火箭、两栖履带式车辆、有轮子的船(水陆两用运输车,代号“鸭子”)和可拐弯的火焰喷射器,取代了临时使用的“一战”武器——因为优先考虑欧洲战场,这里原来使用的是旧式武器。海军还有更多新式武器:50艘运输舰,由巡洋舰前身转化而成,并由独立级战艇快速带领。只要尼米兹指挥的舰队可以更靠近日本一点儿,他的潜艇(曾击沉过100万吨敌人的供应物资)就可以摧毁日本的商船。 日本和英国一样,四面环海,所以这与当年在大西洋之战中德国U型潜艇取得胜利是一个道理。若有距离更近的基地,还可以空袭东京。第一批B–29超级空中堡垒拥有1 500海里的航程范围,很快就会出击。所以,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在太平洋中心开辟一个新战场。1943年11月20日,海军陆战队第2师执行了这项任务。这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吉尔伯特群岛上布满了日本守军,但没有人预料到塔拉瓦(吉尔伯特群岛首府)战役。 塔拉瓦战役中,美军几近失败。日军司令官自吹自擂地说,比托岛是环状珊瑚岛里的关键岛屿,就算给100万大军100年,都不可能占领。历史学家塞缪尔•埃利奥特•莫里森说:“相比之下,克雷希多岛是一个开放的地方。”进攻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也遇到了其他问题,海军炮击不够,海上的潮汐也对他们不利,因此错过了最佳攻占时间。第一天结束时,他们的滩头阵地只有20英尺宽。官员们站在齐腰深的水里,边用无线电指挥战争,边祈祷日本不要反攻。其实日军之所以没有实施反攻,只是因为通信中断了。第二天,海军陆战队驶入,切断了日军的防御战线,但美军因此也伤亡了3 000名士兵。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攻占马绍尔群岛中的夸贾林岛和埃尼威托克岛,损失相对小一点儿。不过从一开始,太平洋战区的战争就历时较短却损失惨重。海军陆战队第4师血战夸贾林岛,全程只用了61天,但伤亡人数达全师兵员的75%。 美军伤亡人数骤然猛增有几个原因。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中,日军曾经被突袭过,所以这次他们肯定不会再毫无准备了。此外,在马绍尔群岛和马里亚纳群岛战役中,他们虽然遭到了美国军队的猛烈袭击,但自“一战”后,这些群岛就归日本统治,将近25年内,他们在这里修建了许多战壕。不过,太平洋战争伤亡惨重的最主要原因是日本作战策略的突然转变。这些善于海陆两栖同时进攻的日本人已经转为巩固防御。日本帝国总司令部用无线电下达命令,要求士兵到前线放哨,并做好准备,即使只剩下一人,也要顽强抵抗。有一个前哨做的远不止于此。新几内亚的版图很像一只鸟,比亚克岛是新几内亚尾端的一个小岛,上面有1万名日军。他们的司令官葛目直幸大佐认为,既然横竖都是一死,死在内陆总比死在海滩上要好,因此他们灵活运用了岛内的岩洞和悬崖,这样就可以多拖延些时间、多杀些美军,日军在日记里将这些被杀的美军轻蔑地称为“蓝眼睛的美国佬”。 葛目的这种办法使这场战役成为当时众多岛屿战中美军伤亡最惨重的一场。要不是比亚克岛正好在麦克阿瑟进攻菲律宾的路线上,也许东京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件事。1944年春,麦克阿瑟肃清了新几内亚的尾部岛屿后,开始攻击腹部地区,而且运用了新的军事战略——“蛙跳战术”。美国是在夺回阿拉斯加群岛中的阿图岛和基斯卡岛的过程中偶然想到的这个战术。当时山本在中途岛战役中占领了这两个岛屿,主要目的是误导尼米兹。美军由于军事力量不足以同时进攻两个岛屿,所以指挥官下令绕过基斯卡岛。结果发现,夺回阿图岛后,日军已经悄悄撤离了基斯卡岛。麦克阿瑟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4月底,他抛开其他岛,跃进荷兰迪亚。一个月后,第41师袭击比亚克岛。在这之前,美军的进攻损失还比较少,但是自从陷入葛目的悬崖–岩洞防御战术后,美军伤亡惨重。在比亚克岛战役完全结束之前,总伤亡人数已接近塔拉瓦战役。 情况可能还会更糟。日本的海军整整隐匿了一年,正准备出动,以加强驻军。6月中旬,这些船舰已经准备好出海了,但是海军中将小泽治三郎接到通知说,尼米兹发动的中太平洋进攻正指向马里亚纳群岛中的主要岛屿——塞班岛、提尼安岛和关岛。这是更大的威胁,于是舰队集体转向另一边。结果,菲律宾海海战又是一场双方远程轰炸机之间的战斗,这让那些海上列队战斗的老兵们很失望。即便如此,美国在海上取得的胜利仍令人惊叹。“地狱猫”战斗机击败了敌军以关岛为陆军基地的空军力量。在连续8个小时的空中战斗里,日军发动4次大规模反袭击,但接连败退。 这是所有战争中使用航空母舰最为壮观的一次。到了第二天快结束时,小泽的空军力量已从430架战斗机减少到35架。这次“马里亚纳射火鸡大赛”(海军飞行员们这样称呼此次战争)最后,小泽撤退了,留在塞班岛上的日本士兵被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日军曾发誓要让美国在塞班岛战役中付出最惨重的代价。日本的守军比美国情报部门预计的多出一倍,美军的伤亡人数让华盛顿政府愕然。战争中,3 000名日军齐声高喊着“万岁”,向美军大举进攻,就这样把美国大兵赶到了惊涛骇浪的岸边。幸存的士兵和水兵继续歼灭剩下的敌人,或者只等日本人都自杀。两星期后,又有一批海军陆战队队员全面扫荡关岛地区。关岛战役中的损失比在塞班岛少了一半,可能部分原因是日军高喊的“万岁”没有塞班岛上的有效。美军在提尼安岛的损失更小,因为日军没有料到美军会在北岸登陆。即使如此,马里亚纳群岛战役还是造成了2.5万美军阵亡。 不过这些群岛确实有重要价值,B–29轰炸机有了第一个能够直飞日本本土的基地。塞班岛战役的美国指挥官“嚎叫的疯子”霍兰德•史密斯海军中将说,这次战争是太平洋战争的决定性战斗。日本也同意此说法。德国在日本的海军军官向柏林报告说:这次岛屿战争“被认为是决定生死之战”。日本内阁倒台了,美国第一次看到太平洋战争胜利的希望,一时间信心百倍。 最初,麦克阿瑟就反对海军进攻瓜达尔卡纳尔岛。到目前为止,中太平洋本来就与他在太平洋西南部的指挥区距离较远,这时再直入那里,就更不合他意了。现在,他轻蔑地称这个战略为“跳岛战略”,而且在他看来这就是浪费时间——尽管这个战略与他自己提出的“蛙跳战术”并无多大区别。1944年夏,海军上将金提议美国的军队应绕过菲律宾,麦克阿瑟对此怒不可遏。麦克阿瑟坚持认为美国应信守对菲律宾的承诺,这是信用问题,金则反驳说这是感情用事。最后两人不得不同意诉诸罗斯福。 总统当时本应该应政治顾问们的邀请,在芝加哥参加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但最后他却去了夏威夷,因为他不得不先把这一军事问题解决。7月26日,关岛激战之时,总统的飞机抵达希凯姆机场。尼米兹和麦克阿瑟刚从澳大利亚赶到,说明了各自的观点。在一次私人谈话中,麦克阿瑟竟然威胁总统,要是不采取他提出的战略计划,他就进行政治报复。如果他要返回菲律宾的诺言未能实现,“我敢说,这一定会引起美国人的反感情绪,那么在今年秋天的大选中,他们就不会给你投票”。他这种说法实在傲慢无礼,而且还可能是错误的。但是罗斯福似乎已预料到会出现这个问题,并在离开白宫之前就已做出决定。他回答道:“我们不会绕过菲律宾,继续执行你目前的计划吧。愿上帝保佑你。” 但是参谋长联席会议对此并不满意。他们在华盛顿争论了两个月,才同意麦克阿瑟反攻菲律宾的计划。与此同时,哈尔西提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提议。反攻菲律宾的原计划是先在贝里琉岛、雅浦岛和棉兰老岛登陆,但是哈尔西从其空中攻击看出其空军力量已经比较薄弱,所以他提议跳过这些,直接深入莱特岛,发动空袭。大家采纳了他的这项提议。不过,对于贝里琉岛的任务,现在取消也来不及了,所以就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但这场战争的结果是惨烈的。在日本人眼中,比亚克岛就是一座有魔力的岛屿。他们把葛目的经验传递给贝里琉岛的司令官,于是他也让人挖掘洞穴。他们潜伏在天然的石灰岩岩洞里,地下有隧道连接,上面又有层层珊瑚砂和混凝土掩护,以此把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打得落花流水,让美国士兵们开始品尝痛苦的滋味。 贝里琉机场北部的山岭形状如同锯齿,待美军把那里的日军肃清时,4个美军师才涌上莱特湾的海滩。1944年10月20日,美军登陆一小时内,第382步兵团就升起了星条旗。4天后,沃尔特•克鲁格将军在岸上建立了第六集团军指挥站。山下带领的第35军正在进行反攻。此后,克鲁格将军似乎就困在这里了,并且在莱特湾上演了一场最大规模、前所未有的海军战役。 山本虽然已经死了,但是日本海军依然想完成他的愿望,和美国在海上一争高下,最好能够利用美国军舰忙着登陆的时间。这样说来,现在正好是个机会。4支日本特遣舰队在海上围攻哈尔西的主力舰队,而此时哈尔西的主力舰正忙于执行莱特岛的任务,还要保护托马斯•金凯德上将带领的旧式战舰和较弱的小型航空母舰队,因为它们力量薄弱。日军将领知道自己与美国的新武装力量无法抗衡——美国有218艘战舰,而日本只有64艘,所以他们策划出了这样绝妙的计划。莱特湾可以通过两条海峡抵达,一条是北部的圣贝纳迪诺海峡,另一条是南部的苏里高海峡。日军的主要力量由海军上将栗田健男带领,准备前往圣贝纳迪诺海峡;从南面而来的两支舰队驶入苏里高海峡,与此同时,小泽的第4支特遣舰队把哈尔西引到北部。这样金凯德的舰队就无计可施了。日军又要高喊“万岁”了! 日本派往南部的舰队有些倒霉。杰西•奥顿道夫将军已经封锁了苏里高海峡。日军的第一支舰队因遭受鱼雷和炮火的袭击,已经全军覆没;第二支舰队朝雷达图像上显示的区域开火片刻之后,发现那里只是些岛屿。一开始,栗田的运气似乎也很差。在去往圣贝纳迪诺海峡的途中,他的两艘重型巡洋舰被美国潜艇摧毁,最大的战列舰也被美国飞机击沉。然而事实上,这些损失却给栗田带来好运。哈尔西和他们交战之后,觉得他们该完蛋了,所以当他们看到小泽的舰队,就立即上钩,朝着这个诱饵猛追——圣贝纳迪诺海峡就完全没有防守了。10月24日夜间,栗田的军队摸黑潜入海峡。第二天天刚亮,他们就朝着毫无掩护的金凯德的航空母舰发起狂轰滥炸。 保护这些航空母舰的唯一屏障是驱逐舰和护航驱逐舰。这些战舰平常只用于反击潜艇,易受攻击,而且舰上的士兵大多都是婚后刚入伍的新兵。这些驱逐舰向栗田的战列舰发起反攻,那些英勇的护航驱逐舰,甚至连作战队型都没有学过,就冲进了日军的枪弹炮火之中。一些护航舰开始下沉,浓烟滚滚,栗田的战舰也同样陷入了一片混乱。美国航空母舰队起飞了所有能够起飞的飞机,栗田虽然率领着中途岛战役中日本最强大的战舰,还是掉头逃跑了。这次日军彻底受到打击。因为哈尔西还没反应过来小泽的船舰是诱饵,一直穷追猛打,彻底击溃了这支舰队。最后,日本在莱特湾战役中共损失3艘战列舰、4艘航空母舰和20艘其他各种战舰。日本帝国的海军彻底被毁灭了。 在莱特岛上,美国第六集团军和第八集团军正在逐步围攻敌军。圣诞节时,山下在马尼拉私自决定,放弃莱特岛。但是直到第二年的圣帕特里克节(3月17日),莱特岛才正式解放。那时,山下已经无能为力,黔驴技穷。12月12日,美国军舰袭击了棉兰老岛。三个星期后,美军4个师登陆吕宋岛仁牙因湾,几乎未遇到任何阻挠。他们绕过山下的北部防线,进攻巴丹,之后又攻击科雷希多岛,最终于3月初解放了马尼拉。 正如一个陆军军官当时挖苦道,在巴丹和科雷希多岛上,美国“正好回到了战争最开始的地方”。即便B–29轰炸机已开始轰炸日本本土,但东京毕竟在大洋彼岸。使战线更加靠近日本是美军的另外一个任务——中太平洋美军已经从塔拉瓦穿过马绍尔群岛,到达塞班岛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火山堆积的硫磺岛,就像海军上将金所说的,这是“通向小笠原群岛的阶梯”。从塞班岛出发,B–29轰炸机可以袭击日本首都,但是航程也只是刚刚够,而且炸弹负载总量也仅限于2吨,如果中途遭到袭击而损坏,那就飞不回来了。但是,硫磺岛距日本只有660英里,如果美国占领了那里,B–29轰炸机就可以装载7吨炸弹,同时也切断了日军从硫磺岛给东京发送空袭警报的机会。 日军对只有8平方英里的硫磺岛看得很重。美国海军进攻前,炮击持续了74天,却并没有吓倒日军防卫者,因为他们的驻兵营压根儿就不在地面上,多数岩洞上面都有至少35英尺的覆盖物做保护。日本几乎每种武器都可以打到海滩上。美军首次登陆后的两个小时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反应。之后,滩头阵地突然就遭到日本迫击炮的地毯式轰炸。即便如此,在战争的最初阶段,美军还是占领了折钵山和元山一号机场。这要是发生在大战的第一年,那就是离胜利不远了。每个人都在等待日军伴随着“万岁”的喊声冲进战场,这样美军就能将其一举歼灭。但是,他们现在却没有这样做。经过比亚克战役,日本士兵已经训练有素,他们死守着自己的碉堡和峡谷。3月底战争结束时,残酷的数据表明,美国海军陆战队伤亡1.9万人。 至于日军的伤亡数据,更是惨不忍睹。在日本,也有种说法叫 “祸不单行”。超级空中堡垒现在低空盘旋于日本本土上空,开始有策略地对日本的80个城市进行轰炸。1945年3月9日,美军就在对东京的轰炸中炸死了10万人。哈尔西的航空母舰已闯入中国南海,切断了日军石油和大米的供应链。裕仁天皇的商船也只剩残骸碎片。很快,美军潜艇击沉船只的累计数量就将达1 000艘。横滨和大阪遭受空袭后,到处都是刚搭建起来的简陋小屋,很多日本人都染上了肺结核和疟疾。他们就算是有配给票,也领不到食物。日本司令官从中国东北发来可怕的报告:苏联军队正在边境移动。这还真是“祸不单行”! 但是,日本人的士气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老人和妇女们都手持用竹子做成的长枪。“来打我们啊”,“东京玫瑰”还敢这样挑衅。若作战,美军还需一个进攻基地——冲绳岛。冲绳岛的司令官牛岛满将军在3月时就已经猜到4月1日会有敌人降落在读谷机场附近。他不仅猜对了,还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4月1日这天是复活节,但对刚刚上岸的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来说,更是愚人节。上岸后,他们并没有发现附近有任何敌军。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用近三个月的时间才征服了这个岛屿,也没有想到冲绳岛战役竟然会成为太平洋战争中最血腥的一场战斗。 事实上,牛岛将军在冲绳岛南面1/3地区集合了10万大军。到了4月12日,大家都已心知肚明,这可能是第二个硫磺岛战役。冲绳岛的墓穴都改建成了碉堡,山洞里也安装了重型大炮,并可以用铁轨移进移出。牛岛也期待胜利。日军的计划是,等到美军全部上岸,就用神风特攻队自杀式轰炸机将美国舰队全数歼灭,然后就可以轻松地屠杀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了。 在佐治亚州的沃姆斯普林斯,罗斯福总统衣着整齐地坐在他的皮革扶手椅上,从这里看,全球形势充满了希望。在与露西•拉瑟弗德和两位来访的表姊妹玛格丽特•萨克利小姐和劳拉•德拉诺小姐的聊天过程中,总统始终面带微笑、积极乐观。从战略上来说,美军在各条战线都处于绝对优势。德军战线已被拦腰截断,除了一小部分被困军队还在顽强抵抗之外,德军正面临崩溃,成千上万的士兵纷纷投降。当然,打败日本要更艰难些。硫磺岛已经攻陷,冲绳岛很快也会被攻占。胜败已定,毋庸置疑。然而,截至1945年4月12日,在与轴心国的战争中,美军共阵亡196 669人,伤亡总数更高达899 669——其中6 481人牺牲于刚刚过去的一个星期。这些伤亡都是无法被忽视的。经历了如此巨大的牺牲,罗斯福告诉身边的人,以后一定要保证世界绝对和平。 接近中午时,比尔•哈西特来了,还拖着从华盛顿来的邮件皮革袋。对于刚到的邮件,哈西特建议总统吃过午饭后再处理,但罗斯福说他要立即处理。于是,哈西特呈上一份国务院的文件,待他批示。罗斯福兴高采烈地对身边的小姐太太们说:“典型的国务院文件,什么都没说。”他接着批阅剩下的文件,其中包括邮政局局长的任命通知、对优秀的盟军政治家授予功绩勋章以及日常的信件等,然后虚弱地签下他的名字。白宫一直认为圆珠笔只是一时流行的小东西,但钢笔的墨水又容易弄花文件。于是,一边总统批阅文件签字,另一边哈西特把签过的文件放在长沙发、空椅子或地毯上晾干。当他批阅到参院第298号法案决定延长农产品信贷公司法的期限时,对露西•拉瑟弗德眨了下眼睛,然后说:“这就是我制定的法律!”这时,外厅传来声音,原来是肖像画画家伊丽莎白•邵曼托夫夫人来了。她往里看了看,被到处都是文件的情景搞得不知所措。这时,罗斯福叫她:“哦,快进来吧!比尔正在等他的东西晾干呢!” 于是,哈西特迅速收拾好这些东西,看都不看邵曼托夫夫人一眼,因为对她全无好感。他觉得,邵曼托夫夫人总是让总统分心,不仅要测量总统鼻子的高度,让他转来转去,甚至干涉他的着装。比如,这天早上,总统穿着一件背心,打了一条哈佛领带,哈西特就都不喜欢。对哈西特来说,这些都是“对病人的不必要的束缚”,他甚至不觉得邵曼托夫夫人算得上是一位艺术家。不过,露西喜欢她,罗斯福也喜欢她。哈西特把一批国务院的报告上交给总统之后,就离开了。邵曼托夫夫人竖起她的画架,把一件海军斗篷披在总统肩上。总统就立即投入到国家文件中去了。 罗斯福之所以如此投入,一方面是因为这些都是外交文件,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苏联这一星期以来表里不一的行为感到困扰。(不到两小时前,他还致电丘吉尔说:“我们必须坚定。”)如果说罗斯福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在反思两个月前在克里米亚举行的雅尔塔会议,这绝对不是毫无根据的。他去参加雅尔塔会议是因为他的顾问们告诉他这有必要。麦克阿瑟将军、阿尔伯特•魏德迈将军和三军的参谋长们一致认同要求苏联对日作战,并认为就算不惜一切代价,也是值得的。在此时,知道曼哈顿计划的人,都认为它不值一提。原子弹投入使用的6个月前,人们并不知道它会彻底改变战争和地缘政治的性质。罗斯福总统的参谋长、海军上将莱希就写道:“原子弹永远都爆炸不了,我是作为爆破专家说这话的。” 雅尔塔会议上,罗斯福和丘吉尔从斯大林那儿得到的好处比他们预想的要多。过去,他们以为这位苏联的独裁者是一个在谈判中不易退让的强硬派。他总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说的又是大家都听不懂的斯拉夫语(他的英语词汇量仅限于“那又怎样”、“这是你说的”、“厕所在那儿”、“这到底是在搞什么”)。但就目前的处境来讲,他本可以心满意足、冷眼旁观。近三年来,苏联都是三国中最弱的一方,虽然央求英美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却又给不出什么交换条件。现在,它们却得反过来求它。尽管如此,斯大林毕竟还是老于世故的。他秘密同意加入抗日联盟,但条件是苏联能够得到在中国东北的一些特权(特别是西伯利亚大铁路东段的一半利益)、千岛群岛、库页岛的一半(日本北部的另外一个岛屿)、朝鲜的占领区、大国在联合国的否决权等。还有另外一项秘密协议,其中包括同意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取得联合国的席位,这在美国国内引起不小的争议。此外,英美两国还同意承认外蒙古独立。 波兰的边界也需要重新界定,原属德国的部分地区划入波兰的领土范围。斯大林和盟国共同保证,包括波兰在内的所有东欧国家都有权利通过自由选举选出本国领导人和政府。很久之后,人们都还责怪美国总统和英国首相过于幼稚,对这样一个与民主国家不共戴天的敌人,当时怎么能够相信他的保证呢?实际上,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当时英美正与日本作战,但苏联没有。苏联红军不管有没有承诺,都可以自由行事。当时,斯大林正沉浸在欧洲的胜利中,满心欢喜。其实,雅尔塔会议的最大受益者似乎是蒋介石,斯大林与蒋介石签订了一项协议,承认他是整个中国的统治者,并答应说服以毛泽东为首的部分中国人同意与蒋介石合作。 帕特•赫尔利和亨利•卢斯高度赞扬了雅尔塔协定,英美新闻界也给予肯定。但是,经验丰富的苏联问题专家埃夫里尔•哈里曼和乔治•凯南对此持怀疑态度。不过在1945年年初,他们两人的观点并不是主流思想。温斯顿•丘吉尔还力劝艾森豪威尔“在易北河以东尽可能远的地区与苏联会师”,艾克不同意。他撤销了派遣巴顿将军去布拉格的命令,还撤回了易北河以西的美军,允许苏联解放捷克斯洛伐克、德国东部和柏林。访问莫斯科后,艾森豪威尔宣称 “苏联政策的制定主要以美苏之间的友谊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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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与梦想(套装共4册)
作者: [美国] 威廉·曼彻斯特
副标题: 1932-1972年美国社会实录
isbn: 7508649990
书名: 光荣与梦想(套装共4册)
页数: 1880
译者: 四川外国语大学翻译学院翻译组
定价: 236.00元
原作名: The Glory and the Dream: A Narrative History of America 1932-72
出版社: 中信出版社
出版年: 2015-3
装帧: 精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