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5》试读：第一章

别墅里非常冷清，像一座久未来人的宫殿。即便是造价昂贵的大理石地板和水晶吊灯映射出来的辉煌，也掩饰不住空荡荡的大房子给人带来的落寞之感。让简凡难以理解的是，像李威这么个有豪宅豪车的钻石王老五，为什么迄今为止仍然是单身？ 两个人从车库直接进入了别墅。简凡边走边侧眼看着李威，走路是昂首挺胸，看人的时候永远是直视，给人一种信任和坦诚的感觉。无论看体格还是气质，根本不像快年过半百的人。 一进门的大厅中，会客的沙发庄重不失大气，正门对面是环形的楼梯直通二、三层，楼梯把手上刷着艳丽的中国红漆色。即便是不太懂这格调和布局的简凡，也觉得这房中的设计倒也是颇有品位。 “呵呵，今天带你来主要是参观地下室的收藏。跟我来。”李威笑着招呼着简凡，朝着环形楼梯的拐角走去。简凡依言跟着过去，只见楼梯的拐角是一面几寸厚的铁门，一拨暗格，里面居然是密码加钥匙双重控制的。大门“咣当”一声打开的时候，简凡的鼻子顿时闻到了一股腐旧之气。沿着斜向下的甬道走了十几米，又是一道门，依然有密码和钥匙控制。然而开门之后，却是别有洞天，灯一亮，简凡看得顿时傻眼了。 只见足有四五十平米的地下室，沿墙四面镶嵌着展架，摆满了古董。“请随意。”李威笑吟吟地伸着手，很客气。简凡明白了，这是邀请自己来参观他的收藏，只不过简凡知道自己的德性，也就只认识食材，看这些东西，怕是要成睁眼瞎了。 简凡随意地看着，却都说不出名堂来。琳琅满目的展架让人颇叹为观止，十余个青铜鼎、壶，七八个造型各异的木雕，以及大大小小的瓷器、花瓶、玉器、塑像、珊瑚、古船木雕等摆件，足以把简凡这个外行看得眼花缭乱。 一旁的李威只是笑着，将展架底层两件密封的大盒打开了。简凡过来一瞧，却是几十个玉石印章装了一盒子。即便不懂这些东西，简凡也有忍不住拿在手里把玩的冲动。另一个盒子一开，却是一串长长的水晶珠串，简凡接过来一看，只见得珠子晶莹剔透，颜色醇实，拿在手里有冰凉的感觉。 “这是我在香港陈氏个人收藏拍卖会上拍下的，喜欢吗？送给你。”李威笑着，像送一个小玩具一般。简凡一听，怔了下：“这……这有什么用？值钱不？” 李威笑着透底了：“寒玉珠串，传说是五台山净慈方丈的手珠，几年前价格没那么高，现在嘛，能换辆奔驰。” 简凡一愣，嘿嘿傻笑着，却把珠串递了回去，看着李威微微诧异的眼神，有点有眼不识金镶玉地说着：“您收好……揣辆奔驰在身上，我还怕被人追杀呢。” “真不要？我可是真心实意送你啊，不喜欢这一件，那这个屋子里，你随便挑。”李威笑着道。 简凡笑着摇摇头，现在早已坚定了不再随便乱伸手的决心，笑着婉拒道：“李总，我就是个古董盲，这玩意您要给也给个识家，给我嘛，那差不多就是好菜喂猪了，您真给了我，我八成得换钱花去，不过就是想卖恐怕都找不着主。” 一言即出，听得李威哈哈大笑。他把珠子扔回匣子，好像也根本不在乎这东西似的，随即颇为欣赏地看了简凡一眼，问道：“简凡，你是自命清高呢，还是不想和我同流合污？我怎么觉得在你眼里，我的分量好像还不如唐大头？” “不不，没那意思。李总，这东西我真不识货，古人都说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哪敢要呀？”简凡客气了句，委婉地转了话锋问道，“李总，您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关于那个案子，您身陷其中已经这么多年了，我想您一定有所发现吧？不是就专为送我样东西把我带这儿来吧？” “我要说的，其实你已经看到了。”李威带着几分神秘之色，指指身侧琳琅满目的古董。 简凡诧异地四顾着，满眼俱是茫然，不解地看着李威。 就见得李威的脸上肃然一片，叹息着说道：“这是我穷极十几年光景从国内和国外古董市场上收集到的，有花钱买的，也有巧取豪夺的。十四年前案发之后，我一直想找回失窃的文物，找到曾国伟证明我的清白。我那时候像疯了一样，每到一地就先找古董市场，看看有没有发现。十四年了，近到香港、新加坡，远到英法和美国，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地方。我虽然没找到那个让我背了一辈子黑锅的贼，但我却发现，这遍地都是贼呀！” 这一句让简凡心生凛然，傻傻地看着李威有点痛心疾首的表情。 “这些，你看这些……都是陪葬品。”李威回头指着二层上的各种青铜器，随意拿着一件，小心翼翼地抚着，叹着气说道，“这些都来自周边市县，那里是古晋朝的统治中心，是三晋文化的发源地。可你知道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吗？漫山遍野都是手臂粗的窟窿，都是盗墓贼的探洞。村村户户都不缺掘坟毁尸的蟊贼，为了发财、为了暴富，都不惜干些丧尽天良、断子绝孙的事，真是奇耻大辱啊！才过了多少年，全被我们自己人挖得干干净净、满目疮痍，接着卖出国门……” 简凡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李总如此激动。李威双手颤巍巍地把缺了一耳的小鼎放到了架上，接着用袖子轻轻地抹过了眼角。 简凡听说过海外华侨倾尽家资抢救流失文物的事，也听说过国内有企业出资回购流失文物的事。莫非眼前的李威也是此类仁人志士？ 简凡突然间灵机一动，征询似的问了句：“李总，齐氏两兄弟发家就在云城，您是说他们也是这类人？” “何止齐家兄弟，周边凡是做古董生意的，哪家不认识几个盗墓贼。大原像样的店铺里，哪个手脚又干净得了啊！人的道德底线拦不住贪欲！我其实也是个古董盲，只不过这些年收集古董，糊里糊涂地也混成了半个行家。唉，要是换成是曾国伟就好了，最起码不像我，前几年经常上当受骗。” 李威苦笑着摇摇头，拍着简凡的肩膀。两个人随意地向外走着。 李威小心翼翼地关上了两道门，又置身到楼上的房间里。眨眼间一个来回，简凡的心里感觉怪怪的，不知道这个神神秘秘的李总究竟要干什么。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说这些吧？”关了门，李威回头把简凡让到了沙发上，问了句。 简凡点点头，就听得李威又是说道：“现在咱们说说这个案子，自从我背上了嫌疑人这个罪名，到现在为止十四年零三个月了。案发的头几年，这是个无头案，直到齐树民从狱中被提前释放出来，我才感到这事不像我先前想得那么简单。思来想去，最终我还是觉得失窃的文物才是此案的关键，当年价值二百多万的文物足以让很多人铤而走险了，可了解它价值的人并不多，也不难找，最终还是要在齐树民身边找。那时候我暗地里对刚释放的陈久文，也就是郑奎胜的同伙进行跟踪追查，随后发现了齐援民这条线。但案发的时候，齐援民尚在云城，如何知道其弟被捕、如何快速组织实施作案一直困挠着我。在当年晋源分局里有内应，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以我的身份，也无法再做进一步调查，所以我寄希望于专案组的侦破进展。每逢有专案组成立，我都想方设法把我的发现通过各种渠道传达出去。呵呵，只不过除了原毅明和你，没人重视过。原毅明因为相信我的话而被排挤，离开了警队。原本我不太看好你，虽然聪明，可毕竟太嫩了点，可没想到事情在你的手里却出现突破了。可惜的是，刚刚露出头来的线索，又被掐了，唉！” 长长十几年，被李威几言以概之，说到线索刚露的时候又被掐，简凡看得出李威脸上的失望。这一次简凡隐隐觉得，有时候人得相信直觉，最起码他现在觉得，眼前这个人一点都不像嫌疑人。想了想，简凡接了句：“其实这案子虽是悬案，可也很明了，坚持沿着古董这条线向下查一定会有所获，可我担心的是我们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薛建庭已死，那把失枪已经不能证明什么了。李总，我想问一下，这个证据从哪儿出？” “没有直接证据。”李威一句话说得简凡心有点凉，不过眨眼间李威的话锋转了，笑着说道，“不可能有直接的证据，我花了十几年功夫找失窃的文物，把我自己都找成古董收藏家了都没见踪影。我想，在这个上面我们不可能有机会的，四件文物肯定已经流失到海外或者被人雪藏了。可我有间接的证据，不知道你能不能用上。” “什么？” “也是古董，其实这么多年，齐援民和齐树民两兄弟的文物贩卖就没有停止过，浮出水面的陈久文、薛建庭、郑奎胜都不过是他们手下的小卒而已。沿大原向北到大同直到北京，向南到广州转运到香港出境，他们有一条走私通道，但凡有古董出现在市面上，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这些年我挣的钱基本都花在古董上了，也认识了一帮做古董生意的人，听说过一些，也查实过一些情况。图片和文字资料我都汇集了一部分，这份备份交给你。”李威解释着，掏出了个精巧的PDA递给简凡。这倒却之不恭了，简凡拿着看也未看，随意收回了口袋。看简凡这等不在意的样子，李威有些诧异地问了句：“怎么看你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个？” “呵呵，这得慢慢看，细细琢磨。谢谢你，李总，拷贝完了，回头我还给您。”简凡客气地说道。李威只是摆摆手示意不用了。简凡见气氛缓和，就着话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李总，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可能会有点唐突，不知道您会不会介意？” “说吧。” “照您所说的，齐氏兄弟的文物走私就没有停过，这十几年了，难道重案队一点儿察觉都没有？齐援民的档案显示，这个人可完全没案底。” “呵呵，相信我，我也当了十年警察，天网恢恢，难免有疏有漏，甚至包括有你们内部人故意疏漏的地方。” “您指什么人？” “这个……我说不清，我已经置身于这个集体之外了，还真没法判断。即便我知道我也不会说，万一有失误的话，会影响你的判断。” 第一个问题无果而终，简凡不知道对方是不愿意指出还是真指不出来，他低头沉吟了片刻，又接着问道：“可现在这个案子卡在这儿，我估计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工，没准方向我也定不了，甚至还可能像上次一样，稍有进展我就又被踢出局了。那样的话，您这一片苦心又白费了。” “放心，这次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没人愿意跟着这案子倒霉了，除了伍辰光那样不识时务的，就是你和张杰这些身不由己的了。除此之外，应该再没有人敢接这个案子。就算有人敢来，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比吴镝更有分量。” “可在方向上呢？我可是丫鬟拿钥匙，不当家也不作主。” “这个简单，你告诉伍辰光，就说发现我也有走私文物的嫌疑，上次大玉鸟就是我这儿提供的，你们一队还没归还呢。呵呵，你告诉他哪儿有毛病，他铁定会让你追查哪儿。我想他选你进调查组一方面的原因是你破获过几个大案，另一方面，估计是和唐大头、和我有点联系的缘故吧？没准他矛头就是冲着我来了。” 李威笑着，说得轻松之致，有点根本没把伍支队长放在眼里的意思。 这话一说，简凡也乐了，看来伍支队长煞费苦心要扳倒的这位，对伍支队长更是了解得很。这让伍支队长知道了，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谢谢您的坦率，李总，那我还有个很让人难堪的问题，不知道该不该讲。”简凡话一转，继续来了。 “讲，我背贼名都十几年了，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我难堪？” “看您的意思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想问一句，档案中最关键的一个疑点到现在都没有定论，案发的那个晚上，您到底在什么地方？” 简凡突然来此一问，李威的眉毛挑挑，似有几分不悦，不过跟着笑道：“这个问题嘛，其实有点羞于启齿。我这样说吧，小凡你除了爱好吃以外，还有什么喜欢的？” “女人。”简凡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李威仰头哈哈大笑了，笑着摆摆手道：“说对了，我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不过是别人的老婆。虽然我这个人有点无耻，可也不至于无耻到把一个我喜欢的女人供出来证明我是清白的。所以我一口咬定我是一个人，除了你，不管谁问，我都这样说。” 简凡听得倒无法确定真假，不过真假好像对于本案的意义也已经不大了。稍停了片刻，简凡长舒了口气，说道：“我问完了。谢谢你，李总。” “别客气，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好像还有个问题你漏了，你就不问问我的目的和意图吗？我觉得你心里对我本人应该还是有所怀疑的。”李威笑着说道。 “我不相信您是清白的，但我相信在这件失窃案子上，您是清白的。我也不想问您的目的和企图，因为对于这件案子本身，我也有出于私心的目的。”简凡道。 “是曾楠……”李威也蓦地反应过来，醒悟到能侦破曾国伟失踪的疑案，无疑是对曾楠最好的礼物。 李威这么一想，倒觉得有意思了，评价了句：“不爱千金爱美人，可以啊。” 简凡听得李威误解了，倒没有点破，只是笑笑不作答，当是默认了。 李威却说得高兴，笑着允诺道：“你放心，需要什么帮助，你直接找我。即便是因为这个案子你受了打压、丢了职，都没事，下半辈子我管你，肯定让你生活得舒舒服服。等你和曾楠结婚成家的时候，我亲自给你们操办。呵呵，老曾这人呀，很正派，当年对我很不齿，可他要是知道我帮他养了闺女，而且给他找了女婿，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闲聊了许久，这话题却是走到了歪道上。一直到两人谈毕，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李威亲自把简凡送回了平安小区，大大安抚一番才算罢了。 对于李威的客气，简凡倒没有觉得受宠若惊，只是心里一直在推敲着李威所说的这些线索。回到家里，简凡赶紧把PDA里的东西拷贝到了电脑里，将庞杂的资料看了几遍，又是细细地琢磨上了，一直到天色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