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试读:前言

"究竟什么是海怪呢?“怪物”这个词原本就很难定义。其实,中世纪作家所做的某些定义是自相矛盾的。古典作家也罢,中世纪作家也罢,如马库斯·科尼利厄斯·弗朗托(Marcus Cornelius Fronto) (约 100―170)、皮埃尔·伯苏尔(Pierre Bersuire)(约 1290―1362)和约翰·曼德维尔爵士(Sir John Mandeville)(约 1360 年在世), 他们中有很多人给“怪物”下的定义是:在某种程度上“反自然” 之物。而对于圣奥古斯丁(St. Augustine)(354―430)和塞维利亚的依西多禄(Isidore of Seville)(约 560― 636)而言,“怪物” 乃上帝造万物时有意为之,乃宇宙之点缀,可起警示作用, 可防范原罪。13 世纪作家、神学家、康提姆普雷的托马斯(Thomas of Cantimpré),在其百科全书式著作《物性论》(D e natura rerum)中,专门用了整整两卷的篇幅分别讨论了海怪 [ 第 6 卷《论海怪》(De monstris marinis)] 以及河海中的鱼 [ 第 7 卷《论河海中的鱼》(De piscibus marinis sive fluvialibus)]。在第6卷的开篇部分,他开宗明义地点出了海怪的两大特点:罕见与庞大。但是,他把一些在我们看来很罕见的生物(如海兔)归入了鱼类。在现代人看来,有些大型海洋生物(如鲸、海狮等)尽管并不常见,但还谈不上怪物。然而,它们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们看来却是海怪。对此,我们务必了解。就本书而论,所谓海怪就是一种在古典时期、中世纪或是文艺复兴时期被人们视为令人叹为观止且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无论是真实生物, 还是传说中的生物)。 在中世纪地图上,海怪大多为混血生物, 如海狗、海狮、海猪,而且此类生物大多源于古代或中世纪的某种理论,即每一种陆地动物在海洋中均有其对应之物。这一理论在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公元23―79)的著作《博物志》(Natural History)中有所提及。他写道:“……所以, 这种世俗的理念或许是真实的,即自然之任一产物在海洋中均有其对应之物。”古罗马时期的镶嵌画也印证了这一理论,其图案中的混血生物有海羊、海狮、海马等(图 1)。塞维利亚的依西多禄在其作品《词源》(Etymologiae)中提出一个观点,蒂尔伯里的杰瓦斯(Gervase of Tilbury)(约 1150―约 1228)在其《皇帝的游艺》(Recreation for an Emperor)中也重申了同样的观点:“在陆地上,生活在我们中间的生物,从肚脐往上,就其相似度而言,无一不能在英国近海的鱼类中找到。”这种理论后来为我们带来了一大批丰富多样、颇为奇异的海洋生物。直到 16 世纪,这种观点仍有支持者。 本书所探讨的海怪主要出现在两种中世纪地图中。其一为手绘世界地图。这类地图通常以手工勾线或上色,看图者能借此窥见世界地理之概貌,但对于旅行或航海来说则乏善可陈。在世界地图中,世界通常就是海洋环绕着的圆形大陆。手绘世界地图大多袖珍而简明,少数幅面较大,同时附有有关遥远民族和异域生灵的图案和文字。其二为手绘海图,又称“珀托兰海图”(portolan charts)。追根溯源,这类地图是实用的航海工具,有精心描绘的海岸线、标注清晰的海滨城市,但对于内陆地区要么几笔带过,要么概不描绘。然而,绘图者们也会制作更加精美详尽的版本, 再配上不同国家、城市和生灵的图案和文字。这种奢华的地图并没有用于航海,而是由皇宫贵族收藏陈列。除了这两个类别之外,我们还会探讨一种中世纪地图——意大利布林迪西港(Brindisi)略图。手绘世界地图和海图后来皆开始采用印刷技术,但是,由于海图一直都更加实用,也更加精确,所以其受欢迎之程度远非前者所能比拟。新印刷技术大大降低了制图成本,因此世界地图及地区地图也迅速风行于世。需要强调的是:大多数中世纪地图中并无海怪。大多数海图中没有海怪是因为海怪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装饰性元素,除非客户特别委托并另行付费,否则制图师不会刻意添加。这一点我们下文中会另行阐述。手绘世界地图中大多没有海怪,个中原因颇为复杂。此类地图大多为手抄本中的插图,如萨卢斯(Sallust) 的《朱古达战争》(De bello jugurthino)、塞维利亚的依西多禄的《词源》,或高蒂耶尔·德·梅茨(Gautier de Metz)的《世界的图景》(L'image du monde)等, 且大多袖珍简明,根本没有空间画海怪或其他装饰性元素,如城市图景。而在其他情况下,海怪的缺失则原因不明。贝亚图斯的世界地图大多幅面恢宏,囊括各种装饰元素,其中一些中多少有些海洋生物,但在另一些中却找不到海洋生物的踪迹,个中缘由我们不得而知。我们以为一些特制的大型世界地图中理应有海怪,结果却没有,且没有任何说明。我们不知它们为何而作,为谁而作,亦不知画者如何获得酬劳,甚至不确定他们是否能获得酬劳。例如,一幅作于 14 世纪末的世界地图,是雷纳夫·希格登(Ranulf Higden)《编年史》(P olychronicon)的插图,大小为 46 厘米 ×34 厘米 (18 英寸 ×13.4 英寸 ),内容详尽。地图注记众多,多是关于陆上怪物的,却全然没有关于海怪的图像或注记。安德烈亚斯·瓦尔施佩格(Andreas Walsperger)于1448 年所作的大型世界地图(直径为 42.5 厘米或 16.7 英寸)和 15 世纪中叶波吉亚(Borgia)家族所作的世界地图(直径 63 厘米或 24.8 英寸)亦是如此。1542 年,让·罗茨(Jean Rotz)呈献给亨利八世的著作《航海地图集》(Boke of Idrography)中地图的陆地部分有很多精美的插图(指树木、人物、房屋等——编者注),但在海面区域没有任何海怪的文本和图像。据我所知,只有一位制图师曾在他内容详尽的大型世界地图中说明了他不画海怪的原因,那就是制图师毛罗修士(Fra Mauro)。在其著名的世界地图(约 1450 年)中有多则注记,就专门谈到他对所谓精灵鬼怪持怀疑态度。在其他情况下,海怪的缺失则可能是因为制图师的喜好、委托方的要求、时间限制,无现成的海怪地图作参照,或出于其他我们不得而知的原因。 从手绘地图到印刷地图,始于 15 世纪末的生产工艺变革对制图师是否愿意在地图上加入海怪元素产生了深远影响。虽说无论是手绘地图还是印刷地图,制图师都可以在其中加入怪物元素以展示其学识,但就我们所知,对于手绘地图而言,通常是受到委托或出于合同规定,制图师才会在图中画上海怪。而对于印刷地图来说,无论它们只是起装饰性作用,还是确实有科学成分在内,海怪都可以成为一种促销元素,有助于提高销量。也就是说,制图师所得到的经济报酬从过去的提前预支(委托作画)转变为预期的市场利益(销售)。除了经济效益外,一些大型的印刷地图中也有海怪,而其他的则没有,个中原因我们不得而知。制图师对于绘制海怪的想法似乎有时也会改变: 马丁·瓦尔德泽米勒(Martin Waldseemüller)作于1507 年的、由 12 张纸拼成的世界地图中有若干描述海怪的注记,却没有任何相关图像。与之相反,其作于1516 年的、由 12 张纸拼成的《大航海图》(Carta marina)虽然没有 1507 年版地图的海怪注记,却有两只海怪的图像:其一是形似大象的海象,其二是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King Manuel of Portugal)(1469― 1521)骑着海怪在非洲南端的海面上飞翔的情景。简而言之,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不知为何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地图中海怪时有时无,但可以肯定的是,海怪是一种特殊的装饰性元素,而且,通常而论,有海怪的地图更加丰富多彩,更加奢华绚丽。 我认为,地图中的海怪主要有两种作用。其一, 海怪形象地传递出了文献中有关海怪的记载,标记出了海怪出没的位置,对水手起到了警示作用;其二, 海怪可以作为装饰元素,使世界的形象栩栩如生,虽暗示着海洋的危险,但更强调海洋的生机与生物的缤纷多彩,也彰显制图师的艺术才能。这两种作用固然是兼容并蓄、并行不悖的,但有趣的是,制图师对这两种作用的配比却有天壤之别。例如,中世纪的贝亚图斯式世界地图中的许多海怪就其本质而言是装饰性的,但其中也不乏源于博物志类书籍中记述的海怪形象。《热那亚(Genoese)世界地图》(1457 年)上的印度洋里有四只海怪,其中三只画在那里就是因为文献记载或传统使然。然而,托勒密(Ptolemy)《地理学》(Geography)马德里手绘版(约作于 1460 年)中的海怪纯粹是装饰性的,随机分布,就图像而言,它们的原型来自动物寓言或者插图版百科全书。除此之外,地图上的海怪还有一些特定的作用。譬如,有人认为,奥劳斯·马纽斯(Olaus Magnus)1539 年所作的《斯堪的纳维亚地图》中有为数众多的挪威海海怪, 其旨在恐吓外国渔民,让斯堪的纳维亚渔民独享丰富渔产。如此等等,我们将在下文讨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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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怪
作者: [美]切特·凡·迪泽
副标题: 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地图中的海洋异兽
原作名: Sea Monsters on Medieval and Renaissance Maps
isbn: 755961230X
书名: 海怪
页数: 162
出品方: 未读·探索家, 未读
译者: 王绍祥, 张愉
定价: 168
出版社: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年: 2018-3-1
装帧: 精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