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笔记》：时代的边缘书写

灵丹

　　十年前，“80后”还是簇新的年轻人，像每个启程的水手，对未知的航行既迷惘又充满盲目的自信。在消费主义时代的前夜，一切都是向上的力量，仿佛人人都有一座盖茨比心中的绿色灯塔，贫穷大概就是失败最显露的标签，年轻人只能寻找一切机会向前奔跑，缓解焦虑的时候听《于丹讲论语》平复心绪，需要打气的时候翻翻《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原汁原味的成功学与心灵鸡汤让所有人相信，只要努力，就会拥有远大前程。渐渐地，我们开始对底层与贫穷充满冷漠，认为失败是个体无能的表现，集体无视转型期社会应有的责任。

　　面对这种无形而又强大的压力，终有人发出自己的声音，拒绝与流俗为伍。诗人苏丰雷在《城下笔记》里犀利地指出：“面对这样的压力，有能力抵制的人，才是最为勇敢的人”。毫无疑问，这是一本勇者之书，它的最大特点是诚实、勇敢地解剖了新一代青年投身所有生活的日常肌理。与此同时，作者用一颗宽阔而敏锐的心记录这个时代的边缘角落，像赫拉巴尔一样捡拾在“时代垃圾堆”上珍珠般闪烁的小人物的种种风尘：爱贪小便宜的电话安装员、办公室格子间里的怪人、对失败者用同情包裹不屑的女同事、公共空间里发出正义之声的老人、沦为骗子的诗友等等，苏丰雷用非常细腻的笔触将他们与自己的心灵连接，透过他们表达深沉的思考，同时折射出时代的变迁发展带给小人物的爱与痛。

　　傅雷在《约翰·克里斯朵夫》的译者弁言中说：“青年成长的途程就是一段混沌、暧昧、矛盾、骚乱的历史。顽强的意志，簇新的天才，被更趋顽强的和年代久远的传统与民族性拘囚在樊笼里。它得和社会奋斗，和过去的历史奋斗，更得和人类固有的种种劣根性奋斗。一个人唯有在这场艰苦的战争中得胜，才能打破青年期的难关而踏上成人的大道。”《城下笔记》里，青年苏丰雷正是通过记录人生中最富于波折动荡的段落坦露自我，以一己之力呈现当代青年在努力实现理想价值的道路上，不可避免要面对的普遍困境，企图用文字的力量对抗具体生活的现实种种。尽管作者在书中剖析：“我大概属于某一类旁观者，是个精神上的行动者，而非肉体上的行动者……这是个坏世界，从我生下来，它就是如此，我一贯行走所及的地方莫不如此。我发现其中问题种种，但我行动力匮乏，没有用行动来改变它一点点。我只是保持着良知上的惭愧和痛苦。我有可能把它描画出来，但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在不可逆的处境里，保持抵抗是难能可贵的精神品质。亦如他在书里的表达：“从未来看现在，我们每个人都是旗手，已经杀进历史，正在与自身和外在的一切愚蠢、野蛮厮杀。这一个人的战争每一个人都不可避免。拼争，这是人之为人的责任。”

　　关于苏丰雷，通过扉页上的寥寥数语可以知道，1984年的他来自安徽青阳，是位出版过《深夜的回信》的青年诗人。这个外省青年穿梭于京城高耸的写字楼与出租房之间，繁华与贫瘠仅有一墙之隔，如同凿壁偷光者，他为时代呼唤照耀不到之处打开另一扇窗户，寻求自身的桃花源，它为我们展现一个写作者在大地上的重要意义。人的生存窘态与无奈被“我”所记录，“我”就是撞了生活的南墙，跑到南墙的另一面向生活致敬的人物，他用思考仰望头顶的天空，以诗意栖居脚下的大地，这种人物是用创造来消灭混沌、矛盾、骚乱的一类作家。

　　最后，我想说这是一本沉静的书，带着过于喧嚣的孤独气质，没有腰封、没有名家联袂推荐，书的封面只有考究的灰色，简约、高雅，是属于智者的色彩；书中的语言平淡而质朴，以一种波澜不惊的方式记录生活中那些电闪雷鸣的时刻，它无声无息地潜入你的血液，真实地碰撞着你的心灵，直到擦出共鸣的火花。置身于他的情境中，会引发自然而然的、日常性的哲学思考。如果你想短暂离开这喧闹的世界，获取片刻安宁又不至于虚无，可以翻开它，细细品味创作者的孤独与坚持，捡拾生命中最珍贵却也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刊于富阳日报2019.2.27（责编：蒋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