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浮游生物到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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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近几年看过最好最有趣的历史书,从细微处写全球生态资源的交融,如同逆锋起笔,含蓄深远。作为读者,我看到的是滚滚洪流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然而是历史裹挟着人(生物)而去,还是生物地理决定着历史的走向?读它,就像第一次进到海洋馆的小朋友,屏着呼吸把整张脸都贴到玻璃上张望。
书中偶然与必然的博弈时时让我联想到bbc《狩猎》中的画面:大马哈鱼奋力一跃,灰熊的利齿崩开血肉扎进它的身体,扭动,挣扎,更多的鱼群则永不停止地奔向栖息地,逆阶而上。这是控制不了的生物本能,也是基因的残酷筛选。
生命进程是多么奇妙的东西!一片碎叶能繁殖出一整个苗圃,在人类的商业行为推动下来到各个大洲的园艺爱好者家里:它们从好望角的扭果苣苔变成了你的堇兰。园艺最有趣之事是育种,堇兰育种的独特之处在跨种杂交。园艺种有华丽的花纹但习性脆弱、后代不育;原生种容颜朴素,但在育种过程中却可能获得令人惊喜的新花色,如果能将它的性状稳定下来,则有望育出新种,获得国际认证。但这个过程实际上是不可控的。定向培育性状远未实现,人类育种师做的其实是小蜜蜂的工作:取下有父本价值的堇兰花粉进行混合,再均匀地涂在柱头上,期待在四个月后获得更漂亮的F2后代,再不断繁殖以稳定性状(我们能做的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啊!)
有性繁殖尚且如此,无性繁殖,就像揭开沙箱的盖子,向你培育的雨林一角看去,风吹过,它们抬起头回望你,露出上百个一模一样的,静谧的微笑。多么伟大,令人毛骨悚然。
巴西的橡胶园,黔西南的死地,为什么要保护生态多样性?因为一旦我们用纯功利的态度对物种进行选择,未来一定会bite you in the ass.我们无法预料到某一个灭绝物种的缺失可能会对未来起到怎样的作用,就像为了满足打猎趣味引进兔子的澳洲人听不到恶魔的低声窃笑,爱尔兰农夫也无法像电影快速镜头一样看到大地下沉眠的切块苏醒,生长,变成簌簌的马铃薯林,在地下繁育出数倍于己的块状根,最后倒下,成百上千地染上马铃薯病毒。这些只有事后才能知道。
我们对农药、化肥(即人类行为)的恐慌源于内心深处对生态不可控的恐惧。
技术本身是无罪的,但是,我们对生态不可控的恐惧反而促成了更多不切实际的商业化选择(whole foods),也造成了科技的严重倒退。(转基因手段的不可用)
对转基因技术看似疯狂的攻击背后实际上隐藏着煽动群体恐惧打开有机农业市场的商业企图,我们对无害的科技充满警惕,但对孟山都、先正达等农化巨头不断扩张的版图视而不见。食品工业本身简直充满矛盾,但这正是我们的西绪福斯困境,是螺旋发展的必由之路,推着它到山顶将是我们一代又一代人为之奋斗的目标,亘古洪荒,不可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