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煮人

陈忠实先生五个中短篇小说合集，除了《李十三推磨》写的是嘉庆年间关中剧作家李芳桂，其余都是描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关中农村的人物和生活。感觉太熟悉了。 我出生在关中西府，十八岁前没有离开过，太熟悉关中农民的脾气秉性和关中农村的风貌生活。读大学是在陈忠实先生生活了几十年的白鹿塬下灞河之滨，书中描述的塬上川里、麦田杏林，我都走过看过。 读小说时，我好像又看见了那一个个角色在我的脑海中活了过来。我看到了康家小院里的老好儿土坯客和那对活在矛盾中的新人；看到了推磨的、唱戏的、逃难的、死在玉米田边大路上的李十三；看到了梆子老太这个农村女人忐忑地出嫁、卑微地求子、扬眉吐气地讲学当贫协主席、灰头土脸地下台又不体面地下葬；看到了老实又有点诡的来福；看到了那个一辈子压抑、大半生蜷曲着脊骨的蓝袍先生。

关中这片土地很神奇，将养了中华的文明，成就了汉唐的辉煌，也因为文明开发太早而承受了太多的兵燹战火饥荒年馑。这里的人也很神奇，有陕西冷娃憨直的名声，也有小的诡诈和吃苦耐劳的韧劲。总感觉，这片土地虽然富足却又受尽苦难，几千年几百年几十年十几年，世世代代一辈辈的关中农人好像就是那样默默地过下来了。泡在苦水里生儿育女耕田读书，贫穷又高古得活下来走下去。

陈先生这本书，算是在给这群苦人儿画像立传了。八百里秦川，人老几辈，有过无数康田生康勤娃吴玉贤胡景荣黄桂英……，我读小说时就想起太多故乡老人的面孔身影故事。

九十年代傅艺伟演过一个电视剧叫《庄稼汉》，主题曲由刘欢演唱，词是这样的：

锄头上的晴天吆 井里头的月亮 热炕头上的光景吆 红火又是硒惶吆 种庄稼娶媳妇 一年又一年 多少辈多少代 　　日子就象老豆腐一个样 哎嗨…… 　　磨眼子里碾成稀浆 卤水中又点个硬棒 　　哎嗨…… 黄土捏的土性子人儿 　　碾碎骨头也沾着黄土 梦里头的黄土 　　一回变一个模样 一回变一个模样 　　哎嗨…… 锄头上的晴天 　　井里头的月亮

小说中的那些人、电视里的那些人、歌曲里的那些人，也是我记忆中的那些人、也是生活中的那些人。

苦水水里那个煮人人，泪蛋蛋漂起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