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无可替代的33号馆参观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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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会、卢浮宫的商店里都有厚达寸许的参观指南,介绍全馆重点文物,由博物馆方出版,包括中文版各大语种齐备。大英博物馆书店里,各个语种的指南都有,却没有中文版。2017年春节和2018年国庆节两次去大英都没找到,不知道是否我运气不好,售缺?好像不是,馆里满耳的中国声音,为什么不出中文版指南呢?诡异。关于大英,国内出版社已经陆续引进,比如下面两本,质量一般,聊胜于无。
这种全馆藏品介绍,埃及希腊罗马亚述印度南美北美,也就是看个热闹,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中国文物的中文介绍!其他都是浮云。我们中国人当然对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最亲,关于这些文物的中文书更少的可怜,所以一看到这本大英博物馆中国馆馆长霍吉淑的《大英博物馆中国简史》,我就迫不及待的“试读”。2014年版《大英博物馆 世界简史》珠玉在前,《中国简史》让人充满期待,拿到手里,先说装帧漂亮,封面非常赞,既有琳琅满目的博物馆味,又有红色的中国基调,打开后内容却和我的想象不太一样,《中国简史》并不像《世界简史》那样一件文物照见一段历史,而是在历史长河中“检视”文物,这种文本方式就见仁见智了,简史不简史的,当中文参观指南用起来的话,方便实用,有料,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对照着《中国简史》,回顾在2018年秋季在大英33号厅里给我印象最深的文物。
1.康侯簋
康侯簋,西周,在河南出土,30年代后流失海外,在牛B之作《大英 世界简史》里占6页,清晰版单页图有一张。康侯簋作为大英百宝之一来中国展出过,当时人山人海,如果当时展出位置较低的话,就能看见里面的24个字,三句话讲述周打败商、康侯封卫的因果,这段铭文在书里有清晰的展示,但我这个半文盲对字理解不能,要说好看呢,康侯簋的外观并不多么出众。在大英新装修的展柜里,康侯簋只能平视,中文团队的导游会来讲解它的重要价值,观众们点点头就走开了。
2.双羊尊
2.康侯簋的铭文言简意赅,但那是考古专家琢磨的事情,对我这样走马观花的游客来说,“好看”最重要,这尊双羊尊是真的好看。想想吧,高45厘米,长41厘米的双羊尊铸造于商朝,诞生于3200年-3000年之间的湖南,那时候工匠的设计和生产能力真不是吹的。对大英双羊尊的念念不忘,因为双羊尊是一对有趣的姊妹花或者雌雄并立,伦敦大英有一个,东京根津美术馆也有一个,外观非常相似,见下图。
大英双羊尊和根津双羊尊的长相非常相近,大概是出自同一的铸造厂,根津的羊稍微小一丢丢,羊角也没大英的那么起伏卷曲,都看过之后,(观众如)我觉得像一对雄一对雌,这样的双羊尊,我们国内没有——我们有四羊方尊。根津美术馆把双羊尊当做镇馆之宝,用双羊尊的形象做了很多衍生设计,而大英的文物浩如烟海,就算进了中国馆,也没什么游客看它,好寂寞呀嘤嘤嘤。2015年初,根津美术馆举办了“动物礼赞”大展,给大英的羊订了头等舱,双羊见面泪眼婆娑咩咩咩。
3.东周壕
这2页的文物在展柜里都可以观赏到,剑身遗失或毁损——右上图镂空金剑柄诞生于东周春秋时期,华丽丽金灿灿,繁复镂空的纹理靓瞎人眼,壕啊!左下图镶嵌青铜车饰,看起来是个牛头,额头上的黑点原本镶嵌着玻璃,17厘米长,21厘米宽,很大一坨了。这是有多华丽呢,爱马仕包配夏奈尔的鞋,这么金灿灿的构件得镶嵌在多么华丽的车上?坐车的人穿什么吃什么?看来东周那会儿的GDP是相当行的。
4.侯马出品 必属精品
书中第52页,介绍“侯马铸铜”,山西侯马,晋国,“是2500多年前具有工业化规模的、生产高质量青铜器的铸造中心。” “模印法,即使用一个印花模子印压纹样,以取代为每个器物单独雕刻制造模具” “侯马是一个产业化枢纽,雇佣了大量生产和辅助性人员。铸造工匠进行专业化分工,分成分工不同的小组,如模具制备,鼓风或金属熔炼。在公元前500年到400年间,诞生了一些极为精美的青铜器……”——《大英 中国简史》。这么说来,侯马出品,必属精品。李夏廷先生在《晋国青铜艺术图鉴》里说,新田,即今天的侯马市,是晋国晚期都城所在地。新田遗址发现于建国初,它包括城垣、宗庙、宫殿……以及不同产业的手工作坊遗址,铸铜遗址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目前国内发现规模最大,遗存最丰富的青铜时代铸铜遗址。回到上图,上图貘上面的一对壶,在《晋国青铜艺术图鉴》里有提到,叫“赵孟庎壶”,这壶出土于辉县,底托是后配的,左下的“青铜镈”也有讲到,可以延伸阅读。《晋国青铜艺术图鉴》图文并茂,9.8分,好看死了。
这个青铜貘是个底座,山西博物院有个“铜牺立人擎盘”,貘更肥硕一些,吃了很多饲料的样子。山西博物院还有“貘尊”,看来古代山西的大貘小貘遍地走,古代山西有貘有象有孔雀,森林覆盖率高,还真是宜居呢。
5.女史箴图和花花镜子
怎么从春秋战国一下子到唐朝了?好东西太多,消化不了,只能挑着看。第75页开始,《女史箴图》的画卷展开了,可惜图片非常不清楚,并不比中学历史课本好多少,好在大概明白这是一幅长卷,我们以前常常看到的“丫鬟给小姐梳头和很多化妆品”的画面,其实是最后一段。《女史箴图》名贵又脆弱,在大英每年只展出很短的时间,甚至终年不露面,只能看印刷品了。从书上读到,第四段叫“冯媛和熊”,马戏团的熊挣脱锁链,直奔汉元帝,冯媛挺身而出把皇帝挡在身后,给侍卫们赢得了关键的时间……这一段读起来充满封建主义的喜乐感。所以,还是看奢侈品吧,女人嚒,就算马上要去给人挡熊,也得打扮漂亮。
隔了多半年,我已经不确定在展厅里看没看到这几面镜子,现在看图仍然倾倒,图右“双鸾螺钿漆背镜”,黑色底镶嵌着闪闪发光的螺钿,已经很好看了,专家说很可能以前是红色漆。右上图小圆镜的说明很简单,唐代“嵌螺钿镜”,荷塘鸳鸯,螺钿玛瑙,珠光宝气。右下的那一面是珠光宝气+10086,细看说明此镜来自日本奈良正仓院!
这里就得吐槽了!好好的大英博物馆中国简史,关正仓院什么事呢?乱了套了,书里的藏品,大部分来自大英,不留神也能看到来自山东博物馆,来自辽宁省博物馆,来自台北故宫博物院,来自湖北省博物馆……对作者(还是出版社)这样的图片引用,我还真是一头雾水接受不能。大英博物馆3万件中国藏品,讲中国简史,已经富裕了,况且那么多奇珍异宝的图片不够大,不给上局部图,还留版面引用别家的图片干啥呢。
6.宋代枕头和元代酒壶
P126 北方风格瓷器,讲真,这一段作者并没说清楚,马未都说收藏 陶瓷篇(上)讲的最好了。马先生说,“宋人的哲学反映到瓷器中,就是忍,祈求家国永安……带有确切纪年,熙宁四年。……赵匡胤看惯了五代十国的杀戮场面,不愿意再动刀动枪……” 马先生说宋枕的造型最为丰富,有动物型的,有人形的,有几何形的,瓷枕上画的内容也很丰富,比如有个著名的瓷枕,画着一只熊,圆墩墩的,这些瓷枕陪生者生活,陪死者下葬,折射出当时宋朝人的很多生活理念……马先生真是大家,要这本书由马先生写,一定更精彩。
磁州窑白底黑彩熊纹枕——黑熊瓷枕好看,因为拴着链子,马先生说这是驯养在马戏团里的熊,熊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铃铛板子?我瞎琢磨的。买这个枕头的人,一定很有趣,爱诙谐,他把瞬间的快乐,看得比“家国永安” “风调雨顺”更重要。
元末明初,白山贾家造 羊羔酒。作者说这么大的器型,说明它是专门给酒馆制作的。酒壶上画的情景出自元杂剧。转到侧面看的时候,有两句诗,难得的是,每个字都认识:金镫马踏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这两句不是《金瓶梅》里孟玉楼簪子上的字吗?山西杏花村汾酒集团认为这是他们老祖宗的广告语。
中国人看到中国文物就是亲,海外流失的中国文物估计几百万件,泱泱大英,存有2、3万件,2018年新装开放的33号馆——“何鸿卿爵士东方文物展厅”的面积不是很大,日常陈列大约2000件,把这2000件看一遍,琢磨琢磨,简直能要半条命,我现在写的笔记,只是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大英藏中国文物里最精彩的陶瓷,敦煌文物才是星辰大海。
就我这个大外行吃瓜看来,《大英 中国简史》并不完美100%,当作参观指南用,也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