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属于那些不畏惧失去生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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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星》是本科幻政治小说,严格上说是以科幻为外衣的政治小说,所以想看三体式硬科幻剧情的朋友大概要失望了,但依旧推荐你阅读,海因莱因的“软”触及到很多硬科幻忽略的地方——作家的本职工作是讲好一个故事,而不是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当年雨果奖同期竞赛作品还有阿西莫夫的《永恒的终结》,不够科幻的《双星》最终斩获的是一个成色十足的雨果奖。
海因莱因文笔出众,他笔下的角色妙趣横生,情节充满黑色幽默,但细想下你会发现在这标准好莱坞式结局背后,故事内核严肃而黑暗,充满政治隐喻色彩。
在我们的文化里,没钱的男人就是个无助的婴儿。而当另一个人抢着给你塞钱时,你该好好看看手里的牌了,因为这几乎能肯定意味着非法,或是危险,或两者皆是。
故事讲述了落魄潦倒的演员洛伦佐为了日薪100块,接了扮演太阳系大政治家邦夫特的活,最终成为主导整个银河系政治走向的灵魂人物——标准好莱坞剧情,小人物成为救世主。
故事起因是整个太阳系中最受爱戴(也最受憎恨)的政治领袖邦夫特在火星人“收养”仪式前夕遭到政治对手绑架,而仪式一旦被破坏,将引发地球人与火星人的全面战争。
想建立行星间与种族间最伟大的政治联盟的努力将彻底失败。会有人类被杀——甚至火星上所有的人类。然后人类党中的极端分子会取得上风,火星会被武力带入帝国版图——在火星人都死光之后。这一切的起点就是邦夫特没能按时出席庆典。
于是洛伦佐临时扮演失踪的邦福特,并靠着出色化妆与精湛演技惊险过关。然而,就在洛伦佐准备领工资回家时,命运的齿轮早已经开始转动,重新出现的邦夫特大脑遭到抑制,需要时间恢复。
养猫的麻烦在于它们总是会生小猫。
于是被命运裹挟着往前走的洛伦佐不得不继续扮演下去,他发表演讲,觐见皇帝,参与大选。在这不断被延长的扮演中,洛伦佐的人格其实已经开始与邦夫特同化,他对火星人的厌恶变成了喜好,经济政治类书籍开始变得引人入胜,他对邦夫特本人从异常讨厌变成了理解和尊重,心理暗示的力量如此强大,足以让另一个灵魂在陌生躯体上借尸还魂。
我觉得邦夫特是我这样的人。能扮演这样的人物让我骄傲。
终于,大选胜利,中风后的邦夫特大脑康复,庆功宴开始,一切看似都能圆满结束。最初那个锱铢必较的洛伦佐也成长为因为雇主没提到钱而为自己感到自豪的人。
我已经经历了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选战,我不想再参与政治。我甚至都不确定我是否还想演戏。整整六周,每分钟都在表演,相当于演出了五百个普通的场次,已经够了。
然后,理所当然地,上帝出手了,轮椅中虚弱的邦夫特暴毙身亡,在又一次出现的选择命题前,洛伦佐真有选择的权力吗?如果他不继续,邦夫特为之奋斗一生并献出生命的一切将很快瓦解,会有无数人因此死去。于是悲痛下洛伦佐谋杀了自己——如同报纸上的洛伦佐自杀在新泽西的一家破旧宾馆里——借此他让邦夫特再次重生。
为了让邦夫特重生,作为载体的演员必须被压制——全面压制。
直到很多年后,完全邦夫特人格化的洛伦佐甚至很难意识到自己的本体——“我记得他,但很难意识到我就是他”,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重新披上洛伦佐面容的政治团队获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一流政治家的本体其实是三流的演员,人类的的政治似乎无法用逻辑来理解,体制是一种可怕的活物,它借着邦夫特的面容肆意生长,至于那成长起来的是果树还是高墙,那就自求天意吧。这个故事里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寄生于邦夫特上的是一个好的政体。伟大的洛伦佐的牺牲堪称伟大,生命属于那些不畏惧失去生命的人。
它很激烈,有时很肮脏,总是很辛苦,各种麻烦不断。但它是唯一的成年人游戏。
或许就像《1984》中著名的老大哥自始自终从没有出现过,政体不需要老大哥的政治才能,人们只需要知道“老大哥在看着你”便足够了,政治领袖更多是一个象征,体制机器自有其运转的人格,领袖不过是体制实施统治的一个零件罢了。从这个层面上看,《双星》是乌托邦版本的《1984》。
体制本该保护我们,但有时它却自作主张,开始残杀我们,甚至让我们冷血、有效,系统化的残杀别人。——村上春树
或许他们的生命没有宇宙级别上的意义,但他们有感情。他们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