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之危

北宋,以其发达的商品经济、丰富的市民生活、宽松的政治环境、精彩的文化造诣,为后世无数人所崇敬向往,甚至被很多人认为是中国封建王朝发展的顶峰。然而,从被称为“丰亨豫大”的盛世顶峰,到令人扼腕叹息的“靖康之耻”,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是什么让这个辉煌的帝国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其深刻的教训,值得我们后人借鉴和警醒。
郭建龙的«汴京之围»,通过对大量史料的解读,以及对宋金辽彼时政治、社会、外交、军事等方面的全面分析,详细分析了靖康之难背后的细节和原因。相比于其他大量历史著作对靖康之难的一笔带过,«汴京之围»让我们深入了解了这一使北宋由盛转衰,甚至改变了中国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
靖康之难的导火索其实在北宋建立之初就已经埋下,为了避免唐朝藩镇之乱以及陈桥兵变的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北宋一方面采用兵将分离的方法剥夺武将的带兵权,将兵权收归中央;另一方面采用极其繁复的官职设定,让朝廷官员权力分散并相互掣肘,虽然有效的避免了政变的发生,但造成了“冗兵、冗官、冗费”的局面,不仅严重拖累了中央财政,而且大幅消弱了军队的战斗力。在承平年代,这些问题尚且隐藏在水面之下,一旦面临强敌,这些问题所造成的战力低下、决策混乱、效率低下就成为了致命的缺陷。
谈及靖康之难,不得不涉及宋金的“海上之盟”,对于其利弊是非,向来众说纷纭,大部分认为北宋不顾“唇亡齿寒”,联金抗辽是“引狼入室”,不仅失去了与金国之间的缓冲,而且由于违约而给了金国出兵的借口。对此问题,郭建龙的«汴京之围»进行了详细的阐述,将宋金辽之间外交的每一次博弈都详尽介绍,由这些梅花间竹般的穿梭外交,以及后续历史进程可以看到,北宋的进攻对于辽国的灭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即时面对已经穷途末路的辽国,北宋仍然难求一胜,唯一的指望是金国灭掉辽国后将燕云十六州“卖”给北宋。即便北宋在金灭辽的过程中,想援助辽国而为其续命,恐怕也是有心无力,纸上谈兵。而北宋在“海上之盟”签订后的违约,确实是北宋朝廷贪图利益而耍小聪明,但金国在见识了南朝的繁华以及北宋的腐败之后,岂有半途收手之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侵略还怕找不到借口么。归根到底还是北宋军队战斗力的低下,如果能先于金国攻下山前诸州,展示其实力,以金国当时的状态,很有可能可通过赎买的方式拿回山后诸州,凭借燕云十六州重新构筑防线,宋金之间很可能可以回到共存的状态。然而历史不能假设,再高明的外交也需要军事实力的保障,面对强大的金军以及懦弱的宋军,所谓光复燕云也只能是空中楼阁。
靖康之耻中,谁应该负最大的责任?个人认为毫无疑问应该是宋徽宗,宋徽宗并不是一个蠢人,但其所作所为充分证明了追求奢靡是如何蒙蔽人的双眼,最终导致其毁灭的。其穷奢极侈,耗尽了国家的财力;其政治昏庸,让奸臣当道乃至误国;其意志薄弱,只顾一味退让求和;其决策幼稚,多次错过挽救国家的机会。金军确实强大,但北宋真的没有胜算么?内有汴梁城高粮足,外有诸多勤王之师,金兵人数不多,且在后方还有众多拒不投降、坚持抵抗的城池,如果能够像明朝面对瓦剌时君臣同心、共守京师,完全可以击退金兵,甚至取得大胜。然而,宋朝君臣只顾贪图享乐,面对金军的紧逼,为了不打断眼前的享乐,没有丝毫长远的打算,只是一味的退让,甚至自我麻痹逃避现实,最终在退无可退的境况下酿成了悲剧。
对于北宋从“极盛”到“猝死”,我们应该得到什么样的启示?郭建龙专门在书中开辟了一章“百姓真的在乎帝王吗”的画外音来阐述自己的见解。
“中国古代历史始终在一个巨型的钟摆中震荡。在钟摆的一段,是“忠君爱国”式的教导,并将爱国扭曲成对权力的无限服从,不准反抗,百姓全都浑浑噩噩地活在蝇营狗苟之中。这时,皇帝的权威是无限的、不容怀疑的。可是一旦皇权倒台了,百姓们立刻就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者,恨不能对以前的权力进行无休无止的侮辱与谩骂,如果有可能,甚至不惜直接动手将前皇室撕成碎片,这就到了钟摆的另一端。
在这两端之间,却缺乏中间状态—家国情怀。所谓家国情怀就在这忽左忽右的不成熟中震荡了两千年。
皇帝大都也知道自己享受的无限服从,不是来自爱戴,而是来自武力,因此在任上时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权力牢牢控制,试图让人们明白不忠诚的下场,用暴力的方法来维持社会的刚性稳定,将脆断的那一天尽量往后延。”
真的没有“家国情怀”么?其实也未必。就在宋朝,当宋仁宗去世,举国哀悼,民众自发的进行祭祀,感恩其“仁”政。宽容大度,不扰民间,不骄不奢,居安思危,才会让民众爱戴和有归属感,才能有真正的家国情怀,才能称得上是“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