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曼的“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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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遍看《魔山》没能完全看懂,于是特意去知网看了几篇论文,终于明白了一些。
最开始,托马斯·曼本打算把《魔山》写成《死于威尼斯》(发表于1911年)的姐妹篇,但是《魔山》的写作始于1913年,完成于1924年,在这期间国际形势风云变幻,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且以德国惨败告终,于是作者本人经历了极大的思想震荡,这种震荡体现在书里就变成了长篇大论又精彩至极的塞纳争辩,这两个人的争辩其实也是作者内心的挣扎与斗争。
托马斯曼发表过很多演说,表示支持共和制和理性主义。但是我觉得,光从演说你是无法真正了解他的思想的,就好比在微博上在朋友圈里人们并不是什么都说,有些是不敢说有些是不想说。但是从小说里你可以窥见全部,曼在他自己的作品里是很坦诚的,坦诚到什么程度呢?他把自己扒光了在给你看的感觉。只要你能不烦躁的读进去,就能够边受到思想的震撼同时又有一种偷窥的快感。这种偷窥感便来自于大量的隐喻和象征的手法。我甚至怀疑他把自己的书写得那么厚那么难读,一会儿扯点这个一会儿又说点别的,就是为了分散读者注意力,然后在不经意间把自己的小秘密和小心思说出来,所以说读托马斯·曼从来都是书挑选读者,而不是读者挑选书。
说回隐喻,《死于威尼斯》、《浮士德博士》和《魔山》这三本书其实都是被隐喻贯穿始终的。意大利人塞塔姆布里尼的隐喻意义是自由、民主、人道、进取的法国大革命式的启蒙主义;纳夫塔则代表守旧的、诡辩的、拥护中世纪教会恐怖统治的、偏向无产阶级的立场和势力;皮佩尔科尔恩这个“大人物”象征偶像崇拜;肖夏太太是情欲、疾病和死亡的化身;而主人公汉斯既是托马斯曼本人在当时历史背景下思想震荡的体现,也是一次国家拟人,他对塞塔姆布里尼所代表的启蒙主义一直保持“值得一听”的好感,却又会给纳夫塔叫好,在启蒙主义和浪漫主义之间摇摆不定,意大利人对他的教诲他觉得很有道理,但行动上却沉迷肖夏太太,喜欢“大人物”皮佩尔科尔恩,麻木不仁的在山上待了七年,喜欢音乐和医学,还搞招魂术……汉斯看似中立,其实他的两面性和矛盾性非常明显,因为作者本人的思想也是极其矛盾的,情感与理智不统一,审美与道德不统一,向往着法国式的启蒙主义又迷恋着德国式的浪漫主义,所以托马斯曼并没有他的演说那么“道德”和“进步”,他用他的小说满足表达欲,又用隐喻来将其遮掩。北大教授黄燎宇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托马斯·曼给人的感觉是一面欢欢喜喜地奔赴‘死’ , 一面又满心惭愧地回眸‘生’。”没错,就是这样,再精辟不过了。
为什么情欲、疾病和死亡划等号呢?其实作者借克洛科夫斯基之口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爱欲没有死,它活着,它在黑暗和隐秘的内心深处继续努力满足自身,它将冲破贞洁的牢笼,重返人间,哪怕改头换面!发病的症状就是乔装打扮的爱欲冲动,一切疾病就是变形的爱欲。”而X光片的色情化又与“看见了坟墓”相关联,于是情欲、疾病和死亡便联系在一起了。我在论文里看到托马斯曼曾说“魔山是我写的最色情的一本书”,好吧您开心就好……
最后,如果你也想看论文,那就推荐去知网看北大德语系教授黄燎宇先生的这几篇:《魔山是怎样一本书》、《魔山——一部启蒙启示录》和《一部载入史册的疗养院小说——从魔山看历史书记官托马斯曼》。我都看完了,表示这几篇论文非常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