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吓一跳有多重要
(《夏日永别》后记 by雷·布拉德伯里)
我是怎么写小说的?最确切的描述就是,想象我要去厨房煎两个鸡蛋,然后发现自己正在准备一整桌酒席。从非常简单的点子开始,然后这些点子用词句把自己和更多的内容联系了起来,直到我起床跑步时急切地想发掘下一个惊喜、下一个小时、下一天、下一个星期。
《夏日永别》始于大约五十五年前,当时我还很年轻,对小说一窍不通,也没指望自己能写出一部感人的长篇作品。我不得不等待很多年,等待材料积累起来,等待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带进故事里。于是,等我坐到打字机前,会突然爆发出惊喜,生产出短篇小说或较长的叙事,然后我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小说的主要情节发生在一道贯穿我一生的河谷里。我儿时住在伊利诺伊州沃基甘的一条小街上,河谷就紧挨着我家东边。那条河流了几英里之后开始分岔,一条向北绕,另一条向南绕,最后又在西边汇合。所以我其实住在一座小岛上,可以随时冲进河谷去冒险。
在河谷里,我想象自己身处非洲或者火星。我每天穿过河谷去上学,冬天在河谷里滑冰、滑雪,河谷始终是我生活的中心,所以它自然也成了这部小说的中心。故事里还有我所有住在河谷两边的朋友以及那些老人——他们仿佛是我生活中最古怪的钟表。
我一直对老人很着迷。他们在我的生活中来来去去,我跟随着他们,向他们提问,向他们学习。这一点在本书中显得尤其真实,因为这是一部关于孩子和老人的小说,而老人是特殊的时间机器。
我一生中许多段伟大的友情都来自那些八十多岁、九十多岁的老人。我很高兴有机会向他们提问,然后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只是认真倾听他们的回答。
从某种意义上看,《夏日永别》这部小说讲述的是年轻人与老人正面交锋,敢于向他们提问,然后坐下来听他们的回答,并从中学习。道格的问题和夸特梅因先生的回答组织起了章节中双方的行动,并提供了本书的最终答案。
这里的底线是,我并不掌控一切。我不会试图驾驭笔下的角色,我让他们过自己的生活,并尽快说出自己的真相。我聆听,然后写下来。
《夏日永别》实际上是我另一本小说《蒲公英酒》的延伸,后者是我在五十五年前完成的。当我把那沓书稿交给出版商时,他们说:“天哪,这本书太长了。我们为什么不把前面九万词作为一整部小说出版呢?第二部分可以留到未来哪年,等你准备好了再出版。”当时,我把那部完整的、原始的书稿称为《记忆中的蓝色山丘》。而《蒲公英酒》最初的书名是《夏日清晨,夏日夜晚》。即便在那么多年前,我就为这部尚未诞生的小说想好了标题:《夏日永别》。
多年之后,《蒲公英酒》的第二部分终于逐渐演变到了一个关键点,我觉得可以把它送到这个世界中去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一直在等待小说的各个部分吸收更多的想法和隐喻,以增加文本的丰富性。
对我而言,惊喜就是一切。在晚上睡觉之前,我给自己下达指示:早上醒来的时候,要把自己吓一跳。这是让本书发展起来的伟大冒险之一:我的夜间指示和早晨真相大白时的震惊。
我的祖父母和姑姑奈娃·布拉德伯里对我的影响贯穿整个故事。祖父是一个非常有智慧和耐心的人,他知道生动的展示很重要,仅仅简单地陈述是不够的。祖母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她天生知道如何让小男孩保持活力。我的奈娃姑姑是隐喻的守护者和园丁,那些隐喻最终成就了我。她确保我接触到了所有最好的童话、诗歌、电影和戏剧,所以我总是对生活感到狂热,渴望把一切都写下来。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写作过程中仍然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肩头看着,脸上洋溢着自豪。
写作这部小说的漫长努力终于已经完成,我很高兴,我希望每个人都能从中得到快乐。这对我来说充满了乐趣——重访我的绿镇,凝视鬼宅,感受市政大钟深邃的鸣响,在河谷中奔跑,第一次被女孩亲吻,聆听、学习那些已逝之人的智慧。此外,我没有什么可补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