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手记——一个死宅天文迷乱七八糟的自白
如题,死宅、天文迷,乃是现在的我自认最精炼准确的自我概括。
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正赶上暑期,一年一度带孩子出游的季节,也恰恰是我对自己的死宅属性体会最深刻的季节。要不是为了孩子开心,我可能并不会有太大兴致张罗一场旅行。如果有闲暇,我心怡的放松方式是窝在家里,闷上一大杯浓茶,听音乐、上网、看书、看电影——只要别让我出门就好。
肉身慵懒至此,我的精神倒是时常神游天外。这里的“天外”,完全可以按照字面意思理解——无垠的宇宙,人类想象力和雄心的终极寄托。天文迷,是除了死宅之外,另一个我能够脱口而出的自我定位,而且这一个的历史还要更加久远一些。我工作之后,老家还曾有老人对我妈提起过,小时候被街坊问及长大之后要做什么,我的答案总是斩钉截铁的“天文学家”四个字。上中学的时候,我从学校图书馆里借阅最多的书籍是合订本的《天文爱好者》。好多个夜晚,我在爸妈睡着之后,拿出来那厚厚的一摞发黄的杂志,看得如醉如痴。就是在那时候,我了解了恒星的生命周期,知道了气态巨行星们的内部结构。
到了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童年的激情并没有敌得过更加“务实”的考虑。我选择了看上去比较好找工作的专业,毕业后进了一家大型国企,过上了公司和家之间两点一线的日子——这倒是挺契合死宅的属性。不过,对天文的热爱——也许说是情结更合适了吧——并没有消退。我的电脑桌面总是喜欢用哈勃拍的照片,微信里也颇有几个天文相关的公众号。我庆幸赶上了国家有实力开展载人航天、探月、深空探测的年代,使我不必再像小时候那样,看着超级大国的探测器们飞来飞去只能艳羡不已。
所以,当未读的编辑老师询问我有没有兴趣翻译这本书的时候,我的想法是,何止有兴趣,这本书难道不是为我这种死宅天文迷量身定做的吗?你瞧,说是旅行指南,目的地还是那些最令天文迷神往的地方,但你绝不会被“蛊惑”得真要考虑出门,毕竟至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的技术还支撑不了面向普通人的异星旅游业。翻着编辑老师给我的纸质原版,看着那些详实的数据和资料,我回想起上中学的时候,还没有互联网,总觉得书本上的某些资料格外珍贵,因为还了书便再难见到,便要亲手抄下来,哪怕根本说不出来,诸如几大行星的基本属性或者恒星的分类标准这样的东西,我抄到小本子上又能派上什么用途。很想回到那时候,劝一劝那个努力在还书之前留下“珍贵资料”的少年:以后这些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以至于你反而不会珍视它们,还有更妙的事情呢:有些天文知识将会经过你的手,传达给未来的少年。
死宅与天文迷,这两个身份算不算矛盾呢?经过一番胡思乱想,我的结论是不矛盾。我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分子生物学证据表明,和这颗星球上所有的智人一样,我的祖先来自距离中国万里之遥的东非稀树草原,而且身为东亚人,我身上到处都是适应在极寒环境中生活的特征。这说明我是迁徙者的后裔。一代代先祖,不畏艰难险阻,不停地走向“山的那边、海的彼岸”。他们的动因,也许是寻找沃土,也许是逃避战乱,但是我想,好奇心肯定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现如今,经历过农业革命和工业革命之后,人类中的大多数,包括我自己,已经抛弃了迁徙的生活方式,以社会大机器上一颗螺丝钉的身份被禁锢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然而对未知的探索欲望肯定还存在着,就像宠物狗体内暗藏的野性一样,在我们身上蠢蠢欲动。当我们把望远镜指向太空,把探测器射向太空,政治家会给出很多务实的理由,但谁又能否认,太空项目首先满足的,正是这种最原始、最根本的好奇心呢?
今年是人类登月五十周年,第二次探月热潮也正在兴起。值得开心的是,这一次中国也在奋勇争先。想当年,智人凭着双脚走遍了这颗星球,那么只要拥有了技术能力,肯定也不会止步于月球。未来的探索之路无比漫长,我的一个自以为是的想法是,会不会有哪个少年,因为读了我翻译的书,再难抑制对未知的渴望,决意要用一生去走那条通往星海的路呢?
如果有的话,对我这个死宅天文迷来说,真是至大的安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