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南境,找不回的故乡(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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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宣传《遗落的南境》,大多以其打败《三体》拿到星云奖作卖点,又将之定义为科幻小说,其实很是误导。星云奖包括科幻及奇幻小说。《遗落的南境》则更像一个奇幻、恐怖及科幻小说的大杂糅,和三体大不相同。一个是以相对真实清晰的宇宙物理为基础,大胆想象在大尺度空间轴和时间轴上的人类社会及宇宙演变,另一个则是在一个怪诞的魔幻世界里,关注个人的故事和命运。可以说两个小说完全不在一个尺度上。
《南境》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其非常强烈独特的美学风格。彷佛一个明媚日光下的噩梦,气味色彩扑面而来,而主要人物生物学家也是一个非常有力量感和冷漠美感的角色,与《南境》的世界完美地融为一体,从她的角度阅读可以说是非常近距离的浸入式体验,夜间阅读效果尤佳。大刘的小说因为空间时间跨度之大,人物性格命运被压缩简化,再加上他在涉及人文描写时非常内敛惜笔(印象中最奢华的描写给了地球的毁灭葬礼),读起来也不知不觉后退几步,站到和他一样的俯瞰众生视角,悲天悯人的同时也不免有疏远的感觉。
不过两部小说的相同之处大概都是:假定你是故事中的一个不起眼小人物,有一天发现自己被作者扔进一个有着不甚友好物理规则的世界,身在其中的你将以什么样的形态,如何生存下去。在这点上大刘和《南境》的作者都很有些趣味不良,于是就有了命运悲催而又值得尊敬的三体人,以及进入X区域的人类。
X区域的设定有些扯,一个意外灭绝的外星世界,残留的种子漂浮于宇宙时空;一段被种子意外感染的偏远沿海区域,外表还是地球的原始面貌,在时间维度和其他物理细节却有外星世界影响的痕迹。总而言之就是乍一眼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呆久了就发现哪里都不对劲。在这个地球和外星世界相融的环境时间久了,人就会被外星的生命形式(所谓“光感”)影响,身心渐渐发生转化,最终为了生存而进化或退化成新的生命形态,与这个新世界妥协共存。而X区域的诞生及其周期性地向外扩张,到故事的最后被揭晓,原来也并不是出于外星文明的恶意侵略,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两个世界碰巧交集,均想以各自的方式生存下去而已。
整整三部小说,核心设定大概就是这样。这个基本架设还是既有新意又有美感的,尤其是第一部《湮灭》,半遮半掩的X区域十分惊艳。整本书其实就是生物学家加入第十二支勘探队后的个人日记。生物学家的丈夫加入了第十一支勘探队,在消失一年后突然生还,却彷佛变成一具毫无灵魂的空壳。生物学家决定志愿进入X区域寻找发生在自己爱人身上的真相。在南境局刻意的信息封锁下,生物学家和读者一样对X区域基本一无所知,而从她的视角以及内敛叙述中徐徐展开的世界,尽管种种怪相无法得以解释,生物学家却冷静地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记录,尽己所能探索谜团后的残酷现实。她简略而点到为止的描述,仿佛一幅随笔,充满写意般的美感,给了这个世界一种恰到好处的神秘感让读者自行想象。虽然到第一部结尾,X区域的真相依然半蒙在面纱之后,有无数的谜团没有揭晓,但因为生物学家一路的行动,对爱人与自我的不懈探究,她最终的决定和自我释然,让我也跟着有一种“就算世界如此莫名其妙,但我已明白自己该何去何从”的释然感。半遮半掩的神秘世界,孤寂而自由的人物弧光,独特的叙述美学,这部《湮灭》能拿奖还是很硬气的。
到了第二部和第三部,由于更多人物的介入以及作者自身的野心和笔力所限,小说明显膨胀失控了。读完感觉满是刻意装神弄鬼的做作感。
第二部《当权者》从南境局的新局长——主管的视角展开。前任局长以心理学家的身份随着生物学家一起加入第十二支勘探队,有去无回。总管到任,就是为了接手前局长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并试图继续解密。总管是一个内心敏感,想象力丰富,且非常喜欢发散思维的人(也是一个始终被强势母亲压制,一直在试图长大的成年巨婴),从他的视角描述的南境局彷佛一个现实中的古怪梦境。大概是为了继续营造《南境》系列的神秘风格,虽然《当权者》的全篇故事发生在x区域之外的地球土地上,读起来反而更有种身处幻境的不真实感。尽管总管的一部分想象可以归结于X区域对处于其边境的南境局的感染,但是真假信息混在一起,依然是一团乱麻。更糟的是,《当权者》刻意表现的就是真实世界中官僚系统冗长的办事效率以及高层的权力斗争,所以整本书基本都在一滩烂泥中拖沓,进展缓慢。前局长留下的笔记零乱无头绪,总管本人的调查也基本毫无建树。虽然最后总算搞明白X区域的生还者全都是没有灵魂的克隆副本(这点读者早在第一部就同生物学家一起领悟了),南境局也在X区域的扩张中被吞噬。总管一个人逃生,同事一个都没有救回来。调查结果也没有鸟用——到头来高层只不过把他当棋子用,很多情报早就知晓。看完了真的很想摔书。全书唯一的美点就是总管和生物学家的副本幽灵鸟在审问中的互动。
第三部基本就是作者一边想给故事收尾,揭晓前两部遗留的海量谜团(的一小部分),一边忍不住继续挖开新的谜团,把故事写的千疮百孔。其实此时继续营造X区域的神秘感已经毫无新意了,但《南境》系列没有了这种雾里看花的神秘感也就丧失了其魅力。到最后勉强给X区域的起源编了一个土味十足的伪科学解释来交代读者,以及一个略有创新的结局。总管在X区域的老巢——地下塔底迸发生命的一跃,给X区域的周期性扩张侵略带来一个未知的变量。而生物学家的副本幽灵鸟奇迹般的保有人类的灵魂和自我,到故事最后依然坚持不懈地寻找从X区域回到人类世界的出口,也是给人以希望的存在。
总而言之,就世界架设的完整性而言,《南境》系列非常可惜地晚节不保。仿佛给一幅简约朦胧的写意画填色失败,最后涂成了不三不四的一大片。但如果忽略这个致命缺陷,《南境》系列依然吸引我久久不能忘怀的,是其中每一个人物的命运的弧光。
之前有提到,X区域独特的风土环境一直在影响(感染)进入其中的人,在这过程中有人妥协,有人疯狂,有的人拥抱,有的人抗争,但最终都殊途同归,变成新的生命形态,与X区域融为一体。
接受命运的,就像第一支勘探队伍中负责摄影的成员,应该是一个喜欢躲在镜头后面默默关注同伴的腼腆善良的人,无力地目睹自己的同伴渐渐精神崩溃而互相残杀,却不能制止惨剧的发生。录像的最后,惨剧平息,一切归于平静,镜头的视角就像绑在一只鸟身上,在海与岸的交界忽上忽下的翻飞,带着自由和解脱的狂喜。
意志薄弱的人,在X区域的命运更悲惨。就像第十一支勘探队里的心理学家。南境局其实已陆续派进远超过十一支勘探队伍,队员大多有去无回(回来的也大部分是副本),可南境局及高层却隐瞒数据,并对外宣称“调查顺利完成”,以减轻恐慌。每一支勘探队的最终目的,其实都是进入X区域的大本营——地下塔深处,调查那只存在于塔内,不间断地沿着盘旋向下的阶梯一边下行一边在墙上涂写怪异布道文字的怪物。其实第三部暗示过,这种调查更像是自杀式的献祭行为。为了避免地球文明的技术泄露,队员们不能佩戴代表现代技术的工具或武器,所谓的调查不过是试图在不被怪物发觉的前提下拿个试管偷偷从它身上取样。这种千里送人头计划,自然不能如实告知队员。靠的是每一支勘探队征用一位心理学家做领队,任务就是对队员催眠洗脑,让其忽视地下塔明显的骇人异兆(整个塔是一个有规律呼吸和心跳的巨大生命体),“自主表决”进入地下隧道进行调查。顺便吐槽一句,催眠洗脑这个设定,和之后对X区域的起源解释,真是有种不能摆脱的装神弄鬼感。
总而言之,到了第十一支勘探队,计划却出了问题。要么作为队长的心理学家催眠失败,或者处于种种思虑拒绝催眠队友,最后的投票表决,队员们无法达成一致决定。有人建议跳过地下塔继续前行,或建议返回,少数人依然想尝试调查。心理学家彻底失去了领导力,无法控制局面(或者他宁愿队友自由选择),最终队伍原地解散,人们三三两两各自行动。按照恐怖片的尿性,自由活动的下场自然是找死。作为失职队长的心理学家更是遭遇了全书最悲惨命运——X区域出现了一只巨大丑陋的多足怪物,只保留一张有着痛苦表情的人脸,在无人的荒野上永远地翻滚哀嚎。
我其实对第十一支勘探队的心理学家非常同情,他应该是一个良心未泯的普通人,却又优柔寡断缺乏决断力。在极端环境下,内心弱小,意志薄弱的老实人遭遇的结局真的残忍而警醒。
南境局的科学家维特比也是一个活生生的悲剧。一个小小个头,机灵有才华的年轻人,对X区域充满兴趣和猜想,最终忍不住前局长(第十二支勘探队的心理学家)的怂恿,在第十一支队伍失败之后和她一起偷偷溜进X区域。维特比对X区域的热情和不设防让他迅速被感染,之后又遭遇了自己的克隆副本。这些极大的冲击直接把这个年轻人摧毁了。生还而归的他彷佛变了一个人,像神经病人一样,苍白而瑟缩。唯有科学家的热情尚存,当他和总管谈到自己对X区域“风土影响论”的研究时,才能偶尔重回当年意气风发的振奋摸样。在《当权者》最后,维特比变成了X区域用于感染扩张人类世界的一个传播点。他的最终结局,大概就像他在精神不正常时手里把玩的老鼠一样,化作一只啮齿类小动物,畏缩地出没于被X区域吞噬的南境局阴暗的角落。所谓慧极必伤,才华太盛者福浅,确是如此。
在那些或被X区域击倒,或者自我放弃的人当中,也有人坚定的走了下去。生物学家的丈夫,在第十一支勘探队表决的时候决定一路北上,寻找X区域远端的边境。沿着无人的海岸走了几天几夜,却感到尽头也许并不存在,只有海边不远处一座无名孤岛在隐隐召唤他。而当他试图返回地下塔附近和队伍重聚时,却发现队友或死或疯。自己也受感染渐深,自知不可能生还。他在X区域荒废的灯塔顶楼留下了一本没有人会读到的日记,这个和妻子性格截然相反,外向热情,积极加入勘探队的男人——对妻子的爱更像好奇居多——最终在独自北上的孤独长路上,理解了自己内敛寡语的妻子。“这段路如果能与你同行该多好。我们不用说话,只需沉默地走。。。”——他在日记中写道。这本他在人类形态最后留下的日记,记录了那份孤独的爱的表白。最终呼唤着生物学家踏上寻觅爱人与自我的征途。
生物学家是整个三部曲的灵魂人物。一个孤僻内敛,有着极顽强意志的女人。意识到归来的爱人没有了灵魂,悲哀但坚定地放弃这具徒有其表的空壳,进入X世界寻找真相。她以清醒的意识走下地下塔直面怪物,并未像之前被催眠的队友一样被怪物杀死,而是看到了他的真身,并瞥到了地下塔底神秘的光之门。即使她很早就遭到X区域的感染,却靠着强大的自我控制力与之对抗,在X区域以人类形态存活了三十年之久。不想返回,是因为对人类世界已没有眷恋牵挂。因为爱人就融于这X区域,长伴在她身边。她需要的不是话语的交流,只要心意相通的沉默相伴。在无人的异世界,荒蛮的孤岛上,当相伴的猫头鹰逝去之后,生物学家决定拥抱新的命运。三十多年的顽强生存,她争取到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一只长着千眼的硕大无边的鱼,就像北冥的大鲲,不受时空的限制,可以在广袤的大海和宇宙中来去自由——一个独享作者宠爱的、无比浪漫逍遥的结局。
不止如此。X区域(作者)对生物学家宠爱之深,成就了《南境》的第二个奇迹。生物学家的副本幽灵鸟——这个在X区域诞生,并和其他副本一样被传送回人类世界的生命体,精确复制了生物学家的记忆和肉体,本是外星世界的产物,却在所有诞生于X区域的空壳副本中,独一无二地保留了属于人类的灵魂。在第二部《当权者》中,作为生还者的她被总管严加审问,两人在互动对话中,关系却不知不觉转变。幽灵鸟以生物学家独有的理性头脑,在自我思索与回忆,以及与总管的对话中意识到,原来“我”并不是“我”,自己不是那个生物学家。一个人类的灵魂,却要接受自己并不是人类的事实。幽灵鸟和生物学家一样,无论身处的世界多么荒诞不经,依然沉静以对。倒是总管被幽灵鸟独特的气质不知觉吸引,一直不肯面对真相,最后竟然要幽灵鸟冷静地提示他:我是副本,不是那个人。
说到幽灵鸟,就要提总管,两人的关系,就像在第三部《接纳》中,在X区域中脆弱的总管被她从背后拥抱着入眠一样贴近。“到了早晨,当她松开双臂时,他感觉就像是永久的分离。”总管内心脆弱,在《当局者》最后,从扩张中的X区域勉强逃生之际,就清楚自己不可能在X区域存活。而正是这个人,却追随着想要重返诞生地寻求自我真相的幽灵鸟毅然回到X区域,尽管在感染下变成不堪重负的拖油瓶,却在幽灵鸟默默的守护下一天天幸存下来。也正是这个永远处于弱势的妈宝男,在孤岛上阅读生物学家留下的日记,并亲眼目睹其巨大真身之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回到地下塔,面对隧道中的怪物,探索地底尽头神秘的光之门——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之前也有想要抗争的人,残留在地下塔底的靴子和墙上的涂鸦便是证明。当年的生物学家在接近门之际,求生本能超过求真欲,驱使她原路返回。总管自知命不久矣,抱着必死的决心,借着幽灵鸟吸引怪物注意力之际从他身边悄悄溜过。离光之门只有几级台阶之遥的总管,终究完成了蜕变,同时也摆脱长久以来来自父母的心理枷锁,以超脱自我的轻盈纵身一跃,跳进了光之门中。弱小却执拗的总管,最终也实现了自由。
最后一对人物——前南境局局长(第十二勘探队的领队心理学家)以及灯塔管理员这对忘年交,大概是全书最让人猝不及防的柔软。心理学家在第一部《湮灭》中,从生物学家的角度描述,是一个冷漠没有人情味,很不招人喜欢的领队。催眠队友,命令她们进入地下塔从怪物身上采样。甚至临死前还试图对前来逼问真相的生物学家发出自毁的催眠指令,死后身上搜出来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也被生物学随手扔掉。直到第三部,才知道心理学家是X区域诞生前当地的小女孩。多年来为了见到被困在X区域的童年的故友和面目全非的故土,加入南境局调查。心理学家是个很不会沟通做事的人。她知晓X区域最大的秘密(塔底怪物的真身),却没有告知任何人。她希望对X区域制造刺激,以期打破其周期性扩张的规律,于是偷偷溜进X区域,独自进入地下塔寻找旧人,害得同行不知情的维特比成了炮灰。她知道返回的幸存者不过是副本,知道高层混入了被X区域洗脑的人类。但是她保守秘密,无所作为。明知道加入第十二次勘探队很可能无法生还,被下属苦劝也心意已决,却基本没有安排后事,临行前办公室照旧一片混乱。结果总管接手一堆毫无头绪的零碎材料,调查又从头开始。心理学家作为局长,在工作上还是蛮失职的。在《湮灭》最后,被感染后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即使在第三部得知她的童年故事,对她有更深了解和同情之后,我依然认为这是很合理的结局。但是她个人与灯塔管理员的友谊,很让人唏嘘。
灯塔管理员索尔曾经是个自由布道者。这个设定让我一度以为X区域的诞生是个神棍胡乱召唤外星文明的故事,最后在地下塔里天天写板书也是咎由自取——还是想的太肤浅了。随着回忆的展开,索尔原来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这个在被遗忘的海岸独自生活(有一个同性恋人,还有一个总喜欢在危险的礁石上乱爬的别别扭扭的小女孩作朋友),尽职尽责的灯塔管理员,意外接触了灭绝的外星文明种子的寄生。这个善良的人,在被转变失控之前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抵抗,试图跑到没有人烟的地方独自死去。可等待他的却是一个周而复始、无限循环的噩梦。灯塔管理员独白的最后一张章,结束于他死后醒来,和第一章他被感染的那一天清早一模一样的开头,死于噩梦,醒来依然身处噩梦,这是多么悲惨的命运。可是即使在蜕变之后,我相信索尔依旧一直在抗争。在心理学家偷偷溜进塔里时,他现出人类真身,警告那个和当年一样喜欢在危险的地方乱爬乱闯的小女孩赶紧离开;维特比有一个假说,X区域的诞生和边界的产生是两个分立的事件,彷佛边界的存在是限制X区域的扩张一样;生物学家在塔底怪物耀眼的光环中,看见灯塔管理员的脸一晃而过,那么痛苦而激烈的表情,彷佛永远在抗拒不公的命运。当总管在塔底穿越光之门后,怪物融入地下塔的墙壁消失了。索尔的噩梦结束了吗?真的希望这一次他可以再也不用醒来。
这样一个命运不幸的人,在蜕变之前,曾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世界大喊三个字。我想,这大概和他之前和小女孩告别时心有预感的喊话一样——Don't forget me.
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
消融于X区域的无数的人,无数本蛀掉的日记,无人阅读的文字,无人感知的存在,无人知晓的故事,无法返回的故土。我在想到这被遗忘的南境的故事时,忽然意识到,不想被忘记的,何尝不是那个被毁灭的外星文明。不得已和地球的风土融合,回不到故土的模样,徒劳地制造着不三不四的副本生命。可是茫茫宇宙中,再也找不回家乡。
南境被遗忘,可是南境不想被忘记。就像那封被生物学家揉成一团随手丢掉的,心理学家写给灯塔管理员的信。别扭的小女孩消融于空气与光影中,唯有这纸团在沙砾和干枯的海藻上滚动——
“
我记得你,索尔。我记得光的守护者。我从没忘记过你,只是隔了很久才回来。
爱你的,
葛洛莉亚
(曾经整天爬在危险的岩石上,给你制造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