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脉》的灵魂是中国文人

余秋雨老师的书，从《文化苦旅》开始，到《千年一叹》，到《行者无疆》，再到《中国文脉》，看过的都蛮喜欢，尤其是《文化苦旅》和《中国文脉》，情感肿胀，收获颇丰。

很多读者不买他的帐，说他不加节制地抒发感情影响阅读体验，我却觉得无伤大雅，可能视角不同吧。即使那些贴地考察古文明遗址的文章，我也是当成散文来读的，所以有臆测、夹带自己的思考和幻想、随时随地的情感贲张，在我看来都很正常，偶尔有略显突兀的地方，但整体瑕不掩瑜。

这本书可以看作是中国大历史观下文学发展史的入门级读物。如果对中国大的历史脉络尚不清楚，建议搭配许倬云先生的《万古江河》一起看。

一开篇，作者就抛出概念：中国文脉，是指中国文学几千年发展中最高等级的生命潜流和审美潜流。乍一看有点难懂，有人说看完了也没弄明白到底什么是“中国文脉”，不带脑子的读书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

简单说全书分为这么几个部分。第一部分提纲挈领梳理了中国文脉的发展史；第二部分简述了中国书法的发展史；第三部分是第一部分的展开，从历史发展的进程详细阐述文学的发展方向和脉胳；第四部分分析中国古代科举制度的发展和利弊，阐述中国文人的集体人格演变；第五部分论证了令中国文人又恨又怕的一种人——小人。

我们可以把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合起来看，这也是本书的重点。作者从炎帝黄帝尧舜禹的传说时代，到有史可考的夏商周，再到秦汉、隋唐、宋元明清，从大历史观的角度梳理了中华民族的历史脉络，并从这条脉络上选出八个定海神针式的人物，拉出一条绵延几千年的文学脉络，宛如一条倔强的山脊所连成的天际线。每一个人物都是一座高峰、一个坐标，不可超越，熠熠生辉，代表着中国文学的最高等级，他们是：屈原、司马迁、陶渊明、李白、杜甫、苏东坡、关汉卿、曹雪芹。

他们几乎都不容于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被排挤、被放逐、被陷害、被冷落、被嘲笑，但在才华上他们睥睨八方，使几千年之后的我们拥有足够的文化自信。正如作者说：“因为他们的不合时宜，才为世间留下了超越一切时宜的灵魂，供后世一次次贴近瞻仰。”真正伟大的人物所展现出来的价值和意义，绝不是他所处的那个时代能看懂的，一定是经过历史长河大浪淘沙的磨砺，光芒才会被后世的人看到，发出历久弥新的永恒价值。

再说中国书法，作者几乎把全部笔墨和赞美都投向了一个家族，一个朝代。那个和魏晋名士一起挥毫泼墨的琅琊王家，祖孙四代留名的书法家别说手指头了，加上脚趾头也未必数得过来，最著名的“东床快婿”王羲之已经封神，他的行书独步天下，独领风骚两千年。这个深门大院里的笔墨世家，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牙牙学语的孩童，甚至粉黛荆钗的女眷都是远近闻名的书法家，就连下人和保姆也写得一手好字。

中国历代帝王中，唐太宗李世民的书法排名第一，受他影响，唐代书法大将林立、气象万千，楷书以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为最佳，行书颜真卿无出其右，大唐之所以为大唐，张颠（张旭）狂素（怀素）醉步如飞的草书功不可没，正是这种一气呵成的踉跄醉意，让大唐的酒神精神更加淋漓尽致。“唐朝以后，酒神不见了，只剩调酒师。”呜呼哀哉！

想起余秋雨老师说，他小时候写毛笔字，冬天天太冷了，老师怕砚台里的墨水结冰，就在每个孩子的砚台里滴上几滴白酒，屋外寒风萧萧飞雪飘零，屋内酒香墨香四溢，那种远年的浪漫，今天听来仍觉心旷神怡。

书中我个人很喜欢的一篇文章是《十万进士》。作者说：“科举制度在中国整整实行了1300年之久，选拔出了十万多名进士，百万多名举人。”为什么要把科举制度单拎出来说，我猜作者是想说：中国文脉的灵魂，其实就是中国文人。屈原的上下求索，司马迁的忍辱负重，陶渊明的傲岸高洁，李太白的飘逸狂狷，杜子美的心怀天下，苏东坡的豁达乐观，关汉卿狂傲倔强，曹雪芹的荣辱不惊……正是这些不随波逐流、不趋炎附势，一身正气的高贵人格和灵魂，使得中国文脉一脉相承。然而自唐代以来的科举制度，让中国文人背负了太多压力，造成了集体心理扭曲的恶果，使这种高贵的人格急剧退化，严重伤害了文脉之根。

最后作者以《大地小人》作为全书结尾，在我看来意味深长，科举制度败坏了整个民族的集体文化人格，给小人以可乘之机，他们就像雾霾一样挥之不去，污染生态环境不说，还大量玷污高洁人格，导致世界混浊一片，荼毒之重、遗害之深，令人发指。所以我辈不能再沉默了，被小人算计时，不要安慰自己说“算了，就当被狗咬了”，而要把他们袒示于世，让更多人看到他们的嘴脸和险恶，当所有人都不把小人放在眼里时，我们的社会就是一个美好的社会，我们的时代就是在问鼎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