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的困惑
星期天,天晴。鹅走在路上,跌跌撞撞,鹅想到自己的电脑屏幕、可乐罐,红的和蓝的,反射着光。鹅觉得有些昏厥。鹅从地铁口出来,丧尸和异形匍匐着,袭击鹅。鹅躲开,钻进胡同黑夜的嘎吱窝里,鹅心下一喜说,看,它们逮不到我。路过的鹅二白了一眼说,who tm cares?鹅毫不失落,因为失落没有意义,完全没有。鹅喜欢戏剧,喜欢文学,喜欢艺术,喜欢诗,鹅说自己是个诗人,路边卖糖葫芦的呆头鹅信了,招手即停的出租车上的司机鹅也信了。鹅想在写作的时候剥离所有价值判断,鹅扶了扶眼镜说,追寻意义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鹅喜欢自己成为艺术作品里的主角,不管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也好,还是尼尔斯骑鹅记也好,还是镁光灯舞台下的鹅也好(虽然舞台灯光照得它脸有点疼)。鹅在做梦,鹅有点感冒,但梦中没有阿司匹林、阿莫西林和芬必得,只有吸鼻子、打喷嚏、流眼泪、红着眼睛、捂着嘴、挣扎、病痛、自我怀疑、自我放弃。
鹅在想文学是什么,萨特写过文学是什么,法国那个神经质的鹅哲学家。鹅不懂法语,鹅不喜欢法国,因为法国人吃鹅肝,还要配着松茸和红酒,还有洁白的餐桌布和炫目的水晶灯。所以鹅痛恨什么存在主义哲学,鹅不想懂,也不屑于懂。但鹅喜欢布列东,也是个法国人,他也吃鹅肝,但这完全不碍事因为鹅喜欢他。鹅喜欢他的超现实主义文论,一直写,不停下,梦呓和梦话落到纸上,就能写出鹅心深处的潜意识和本我,把鹅肝写得红彤彤,熟了,都不用煮。鹅觉得自己是奶牛,但不产奶,产文字。鹅自称为文字奶牛。鹅在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抬头看镜子里的脸,水龙头开着,水一直流,鹅觉得自己也有点像水龙头。
鹅觉得自己在文字垃圾场上拾荒,飘在空中的黑色塑料袋就像一个个汉字,旋转、下落、又被吹起,蒙在鹅的脸上。鹅把塑料袋拿开,鹅困惑。鹅觉得自己太过狭隘,鹅对担心自己对世界不包容,鹅看不清世界。鹅现在懂了,所谓鹅场(或者称之为鹅圈更贴切些)是互相的,鹅一表扬鹅二,鹅二表扬鹅三,鹅三和鹅二一起表扬鹅一,鹅们给鹅献花,然后它们一起去吃南京大排档。
鹅苦苦冥思当代诗歌的定义,鹅教授曾经在课堂上教过他。啥是诗,诗是啥,鹅困惑,鹅想大声吼:这到底是啥?鹅教授说过诗的音乐性,鹅刷刷在笔记本上写下,所以好诗是经得住读的,要大声读。在音声之中,好诗的光芒不会被磨损,而坏诗就会原形毕露。做文化研究的鹅也告诫,别下判断,非黑即白,非对即错。思考立场,思考发生。鹅点头,统统记下。
但鹅还是很困惑。鹅二对鹅一说,追寻意义是最没用的事。鹅生毫无意义,莎士比鹅写过一句,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斥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另一只叫福克纳的鹅表示赞同,双翅赞同,不仅双翅赞同还要双蹼赞同,双翅和双蹼举向天空,所以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鹅生已经毫无意义,对一切追索意义又有什么意义呢。鹅表示赞同,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但鹅还是没死心,用文学解释不了,用语言学可以解释吗?鹅气鼓鼓地下楼,拿着鹅,要找学现代鹅语的鹅做一个篇章语法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