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奏感与蒙太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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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小说的好看与否,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作者对读者心态的掌握——能否让读者的心理充分贴近故事,跟随故事的起伏而起落。惊悚小说尤其如此。“悬念”从来都是因“悬”而“念”,如何让读者的心“悬”起来,成了作者功力高低的分水岭。
在这一点上,Dan Brown无疑是成功的。仅就笨笨看过的《达芬奇密码》和《天使与魔鬼》而言,Brown都很好地抓住了读者的眼球,使读者不由自主地跟着故事的主人公一起探险。这其中的关键不是故事本身,而是讲故事的方法,换句话说,采用什么办法把握住读者。
悬念小说的故事情节起伏很大,这确实是卖点,但总不免让人觉得有些离奇的成分——都是居家过日子的人,谁会有那么“倒霉的幸运”,每每被逼上悬崖又被神秘力量拉回来。弥补这种“不真实感”的办法就是,把读者吸引到故事当中。看客距离故事越近,越容易被眼前的情节吸引而不去综览故事全貌,当然就越不容易看出作者为了编排主人公命运而故意设置的各种“阴谋诡计”。
吸引读者的方法有很多种,Dan Brown通过对节奏的控制完成了这一任务。
《天使与魔鬼》一书从开篇就设置了多条故事主线:杀手的行动、主人公兰登的行动是最主要的两条线索,随着故事的发展,镜头还不断切换到梵蒂冈警方和“欧核中心”的办公室。几条线索交叉进展,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控制住了讲故事的节奏感:既防止主人公遇到的一系列似曾相识的险情使读者感到“审美疲劳”,又避免次要人物长时间不“出镜”而被读者淡忘。当主人公的行为比较顺理成章时,连续几节的镜头都会随着主人公的行动而推进,一旦悬念出现,镜头又会不慌不忙地转到一个次要人物那里,为读者稍稍浇一点冷水,再把悬念的破解娓娓道来。在全书高潮即将到来的一节中,镜头甚至在欧核中心、兰登、杀手三处之间完成了切换,这种切换看似交待剧情,但对于阅读者而言,实际上加快了阅读的节奏——原本相隔几节才能见面的人物这么快就轮流“露了一脸”,这无疑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暗示。
说到这里,笨笨也要切换镜头了——倒不是为了给这篇文章增添悬念,而是忽然想起了中国的章回体小说。实际上,古人创作小说也是很讲究节奏感的,物证就是那句耳熟能详的“且听下回分解”。但是,《水浒传》和《天使与魔鬼》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施耐庵比Dan Brown要诚实得多,“且听下回分解”之后“分解”的永远是本回的故事,“刀下留人”的下回永远是再审申请和抗诉,不会转移到千里之外的某个角落。我们的“节奏感”只表现为长镜头推进速度的改变,而不会利用蒙太奇完成几条主线间的切换。
笨笨猜测过个中原因,结论是,这也许与中国小说的起源有关。章回体小说源于“话本”,最早是城镇中说书艺人的台词集。说书艺人“盲翁负鼓到赵庄”,那句“且听下回分解”之后自然会四下讨要小费,大家出了钱,自然要听你讲接下来的发展,这时候如果“蒙太奇一转”,说起了八杆子打不着的其他“故事主线”,结果自然会鸡蛋西红柿一起扔上来的——至少也会口哨声响成一片。说书人作为江湖艺人,顶多代表一下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和先进生产力是全然不沾边的,即使不惮和广大人民过不去,也是万万不敢和人民币过不去的。所以,听众的口味决定了“话本”的内容,也决定了中国不会产生“切换蒙太奇”的传统。
……
又说远了。只是看了两部悬念小说,纯属管中窥豹,不贴谱性可见一斑。事实上,近几年笨笨看的中国小说也颇有些向“蒙太奇化”过渡的趋势了,比如大刘的《全频段阻塞干扰》。其实在笨笨看来,“蒙太奇化”并不应该被简单看作一种安排素材的手段,而更应该是一种用来控制节奏的技术。“蒙太奇”设计的成功与否,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取决于作者的节奏感如何。
从这一点意义上说,Dan Brown对于中国作者做出了很好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