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的世界如此广大


这本《玉孤志——甪直王胜体诗传》在我手里有一个星期了,我时常感到恍惚,书中的世界如此广大,上下五千年,从东方到西方,从巴黎到蒙古草原,从地狱到天界,从《圣经》到《心经》,从地狱的鬼王到人间的帝王,而书的主角只是一块玉。
细心的读者会从引子里发现,这本书的作者不止是张广天,一半文字是甪直宣卷艺人王胜所作。
读者却万万没想到,张广天在书的引子里给大家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真真假假中,我们真以为那个王胜真有其人。
而真相是,王胜其实是另一个张广天,这本书的作者只有一个人,导演完美完成了一个人的分角色叙事。
书的上半部分是作者托王胜之名写的玉的史诗,下半部分是张广天送给另一个自己——王胜的长诗。
起初不明真相的我,还猜测张广天是否见过王胜本人,因为从书中得知,张广天对王胜的了解主要通过自己的学生,王胜的侄子王瑞泽。我就信了!

书里写道:
去年入秋后的第一个星期天,王瑞泽带着一个帆布包来找张广天,告诉他叔叔王胜过世了,包袱里是他的遗物,一共两样东西,一枚玉玦和几杳厚厚的诗稿。
这几沓厚厚的诗稿就是这本书的底稿,在那时张广天有了创作这本书的想法。
这戏剧化的场景把我带入到王胜的世界。
张广天接下来的创作在我看来是一种通灵的状态,他通过假托学生讲述的王胜的经历,以及虚构王胜留下的手稿,还有那块不知真假的玉玦,开始了与自己的灵魂对话。
在此,那块玉玦成为了唯一的媒介,张广天带着它追寻虚构的王胜的足迹,一边行走一边写作,他越来越感到王胜的灵魂与自己在一起,他的思想,他的痛苦欢乐,张广天都感同身受。
读者可以在书的下半部分,张广天自称模仿王胜体诗句为王胜立传时,我们几乎看不出分别心(因为本就是一人),看张广天那些毫不犹豫的句子,大胆的叙事,我看出来,他有如神助,他相信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也是王胜想说的,也是那块玉玦内部每一个纹理的显影——那些神灵在暗处告诉我的,我要在明处写在纸上。
就像形容一块玉如何好很难,形容这本书如何好也很难,它是全时空的视角,全息的叙事风格,每一个句子都像一粒珍珠,打在人的心上。
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张广天笔下那个宣卷艺人王胜的句子:
我在无光和有光的时空里都是美色。
我在无炊和有炊的日子里都是美味。
——序篇《玉的献辞》
谁能晓得地上的人触玉即登天?
谁能参透这玉中深秘?
天地原本并没有分开得那么远,
怀玉之人须臾不离天体。
阿伦的子民啊,
在世即在天堂里。
——中篇《人间行》
我没有佩戴过玉,只是很多年前听说过张广天爱玉,身上佩戴了十几块玉,在一次话剧开演前跟张广天握过一次手,那是我握过的最柔软的手,当时心想,那是一双经常抚摸玉的手吧!
张广天和虚构的王胜,两位爱玉之人的交流让我着迷,就像书中所说的,玉丢了是寻不回的,除非玉想找它的主人。
虚构的王胜的心爱之玉捧在张广天的手心,每一个纹理的意义都彰显出来,《玉孤志》也可理解为《托孤志》。
财富的传递是容易的,而精神与文脉的传承依靠文字还不够,书中言,文字起源于玉上的形象,玉让文字有了灵性,具备与上天沟通的质素。
写这篇文时,多希望手边有块玉,看着它温软的肌理,我可以更加懂得每个字背后的天理动机,而不是因着自己的性子随意书写,印造出一堆废纸。
我看到本书的结尾处,张广天内心涌出无言的喜悦,他完成了一件心事,也是顺应了一份天意,它手里的玉玦呈现出不一样的光泽,一个更广大的世界徐徐展开……
他充满喜乐的心涌出如下的句子:
春深了,
我的园子里的花儿都开了。
当有橘子花落在案头时,
我见玉玦复现宝光。
那玦口下缘的隐痕弥合了,
血泣涌出的红泪已然褪去。
玉孤而遗落,
失主而神伤,
伤裂而血泣。
如今痊愈完好了,
这是玉玦认了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