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文字在很好的时候带来的礼物”
看完这本书,最强烈的愿望是,想去亲耳听听这一堂课。
《光影的来处》是港中文大“香港文学专题:文学与影像比读”的讲稿整理,收录了张国荣、伍淑贤、许鞍华与刘以鬯的讲稿,其中张国荣部分因无录音、录影,全靠印象与笔记整理。讲者身份和职业的不同,让他们的讲稿呈现出十分明显的个人特色。而身为创作者,看书中伍淑贤与刘以鬯的讲稿,更是觉得有许多相合之处。
在这本书之前,我并不知道伍淑贤,也没有看过改编的《父亲》。她于我全然陌生,但有趣是,她身上的文字创作者气息是整本书里最强的。比如她谈创作的感情状态:“如果要写爱情小说的话,就最好在失恋之后才写,不要在谈恋爱时写,因为当时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必须有距离才可以处理……需要对那个subject matter开始觉得轻松、能放下时才写。”伍淑贤把这个时刻称作“水果成熟时”,可以摘取,可以品尝。
我心有戚戚。今年生活中有许多变故,亲人离世、朋友陌路,带来的痛苦非常强烈,几乎将我击沉。数月之后,我在故事里写下了葬礼的一些片段,写出来的瞬间,解脱感猝然而降。创作正是这样的路途。
伍淑贤还提到,故事里没有真正的人物,但是人物的特质是真实的。而在最后刘以鬯的部分里,刘以鬯也同样提到“人物的一切都是作者的感觉,是你把自己借给小说的人物”。创作中时时刻刻潜藏着写作者的一部分,它随时会暴露,是不由写作者控制的。
两个作者在看待文字影像化的角度上有些不同:伍淑贤强调自己作品的独立性,刘以鬯则谈到商品的娱乐性质十分重要。这或许和刘以鬯一天能写几千字的爬格子速度有关系。
身为演员的张国荣,在讲座里毫不掩饰自己对李碧华的私好,他谈得更多的是自己的表演心得。而四个讲者中,许鞍华从《倾城之恋》出发,到《半生缘》《金锁记》文本、《阿飞正传》《胭脂扣》影视化呈现的论述,私以为,是本书最重要的部分。
《倾城之恋》里有一个很香港的上海,许鞍华毫不讳言:这是因为当时拍得太仓促。《倾城之恋》的遗憾在《半生缘》里得到补足,但《半生缘》又生出新的遗憾:演员似乎不太合适……身为资深导演,许鞍华对文学和影视化呈现的关系解读得更深:文本中短篇幅但强张力的段落会在影视中可被大幅强调,文本中的时代背景在电影中可用富于“时代感”的物件来表达,充实画面细节,等等。许鞍华分享的内容是真正的干货,是漫长职业生涯里的心得,简练、有效、珍贵。
从文字演化为影像,是一种更加丰富的再创造。就用许鞍华的一句话作结吧,这应该也是所有制作文本改编之影视作品的创作者,应当怀在心里的感谢:那是文字在很好的时候带来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