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速，乱读，杂感——《快园道古》（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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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 夙慧部 》
夙慧，即早慧，俗称神童，属于“别人家孩子”的一大分支。夙慧部就是一堆神童的故事——当然，基本限于文史方面的才智。这些神童，多数的先进事迹是联诗作对，也就是能把“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活学活用、发扬光大的灵气和巧思。
话说到神童，最有名的就是那一句又酸又辣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其实这里的“未必”二字挺准确的。但张岱在本卷里记载的一众神童，大多青史留名，显然是“大了也佳”的好榜样。
舒芬之父得一葬地，形家曰：『此地必发鼎元，然当在四世之后。』舒父曰：『我不能待也。』芬童年侍侧，曰：『信若此，何不葬芬三世之祖？』父从之，芬果大魁天下。
【乱读】：神童的爸买了块墓地，风水师说是宝地，能保佑子孙中状元，不过就稍微需要点耐心，得等个4代。神童多机灵啊，他建议父亲将父亲的爷爷迁葬于此。那样，曾、祖、父、我，到神童正好4代。结果，神童长大了之后，果然中了状元。
【杂感】：真有一种脑筋急转弯的趣味感。 ☺☺☺
这位神童叫舒芬，江西进贤人，自幼聪慧，十二岁作《驯雁赋》，明武宗时中状元。为官清正，直言敢谏，数度遭贬。42、3岁时，悲愤而逝，世称“忠孝状元” 。
彰扬谦让美德的“六尺巷”故事一般以清朝康熙大学士张英为主角，但其实民间传说版本众多，其中就有舒芬版。此外，明朝还有郭朴版、林翰版，清朝有胡煦版、郑板桥版、曾国藩版，等等。——充分说明，自古以来，争夺宅基地乃是民事纠纷中的一大重点。
李东阳四龄能作大字，景帝召见文华殿，命书『麟凤龟龙』四字，写至龙字，手腕无力，其勾用小鞾戳上。上大喜，抱置膝上，赐珍果及宝镪。六岁，与程敏政同召，上试用对云：『螃蟹浑身甲胄。』敏政曰：『凤凰遍体文章。』东阳曰：『蜘蛛满腹经纶。』后程官学士，李大拜，兆于此也。
【乱读】：神童4岁能书法，皇帝召见他，让他写“麟、凤、龟、龙”。神童毕竟年幼体弱，最后写到“龙”字的末尾一勾时，手腕已经脱力了，但他灵机一动，用靴子踩了个印子，将这一勾完成。
神童6岁时，跟另外一名7、8岁的神童一起朝见皇帝。皇帝出了一句：“螃蟹浑身甲胄”，让他俩对对子。大神童对的是：“凤凰遍体文章”，小神童对的是：“蜘蛛满腹经纶”。
【杂感】：这个故事里的小神童是李东阳，官至内阁首辅，是个朝廷重臣。张岱感叹李东阳6岁就知“满腹经纶”，可见其胸怀大志、腹有韬略。——我觉得这纯粹属于倒推法，未必可靠。☺ 但李东阳4岁便有处乱不惊、随机应变的大将风度，确乎不同寻常。
李东阳堪称寒门贵子。他并非书香世家出身。其曾、祖、父三代都是当兵的，原籍湖南的曾祖父跟随朱元璋打到了北京，从此住下，三代家境均贫寒。李东阳擅书法，师法颜体，又自成风骨，为时人称道。他有幸在难得的好皇帝明孝宗时任职多年，成为“弘治中兴”时期的一位贤相。
故事里的另一位神童程敏政，后来也中过榜眼，时有“学问渊博程敏政，文章最好李东阳”之说。
彭华年十五，常过邑城，坐客有持故契争产者，辩论不已。华齿坐下，独抗声曰：『此赝契也！』众惊问故，曰：『契果出革除庚辰年，则当以建文三年书，乃曰洪武三十三年，非赝而何？』争者赧然而罢。
【乱读】：神童15岁时帮人解决过一场地产纠纷。有人拿老地契来争产，神童看了之后，认为老地契是假的。为什么呢？神童解释说：如果真的是庚辰年立的地契，当时应该写作“建文三年”。只有建文四年之后伪造的假地契才会按洪武来纪年。
原因是：建文四年，建文帝失踪。明成祖朱棣上位，下诏大改纪年。新纪年把建文朝称为“革除朝”，把建文帝称为“革除帝”，而建文元年、二年、三年、四年，则改称洪武三十二年、三十三年、三十四年、三十五年。
【杂感】：这个故事让我想起《小神探布朗》（Encyclopedia Brown），我最喜欢的童书系列之一。小神探布朗就曾凭借他对美国南北战争历史知识的了解，而识破了一份伪造的历史文书。
神童彭华后来曾中过会试第一名，官至吏部尚书 。但维基上称之”为人深沉阴险、善用小人计谋”，看来有才无德。
顺便推荐一下Encyclopedia Brown 这套少儿读物。
潮阳女子苏福，八岁赋新月诗：『气朔盈虚又一初，嫦娥底事半分无。却于无处分明有，好似先天太极图。』惜十四而夭。
【乱读】：广东潮阳有个神童女孩，8岁赋诗。但不幸14岁便夭亡。
【杂感】：这是本卷记载的神童里唯一的女性。 ☹
杨石淙五六岁聪敏绝世，人欲试其心计，戏取铺家日了帐，杂记各姓所买米、盐、鱼、鲞之数，令目一过，用别本写出，半字不讹。
【乱读】：神童5、6岁就过目不忘，旁人把杂货店的记帐本拿给他看，譬如张家买了多少米、李家买了几两盐。看完一遍，他就能原样复写出来，半个字不差。
【杂感】：恩，黄蓉她妈也有这本事。照相机记忆。
这位神童名叫杨一清，云南人，世称“石淙先生”，才学卓著，被赞为：“滇诗以杨石淙第一”。但《明史》里说他“生而隐宫，貌寺人，无子。”
隐宫：男子而先天性阴茎短小，甚至缺如。寺人：宦官、太监。
解学士七岁时，友人持其父影至，解横写『图写禽兽』四字于上，友人大恚怒。解取笔续之云：『图公之象，写公之形，禽中之凤，兽中之麟。』友人笑而奇之。
【乱读】：神童7岁，家里有朋友来访。客人拿了一幅自己父亲的画像，神童见了，提笔写了四个字“图写禽兽”。——哇，这小孩也太无礼了吧？直接骂客人的爸爸是禽兽？
结果，神童是在开玩笑，逗乐子。他见大人生气，又不慌不忙在每个字后续上了几句话，于是，现在您看到的是：图公之象，写公之形，禽中之凤，兽中之麟。——嗬，这通马P拍得漂亮响亮。
【杂感】：有趣。这位神童很有幽默感、还很喜欢抓马呀。（注：我不确定“持其父影至”是指友人自己的父，还是解缙的父。）
解缙，江西人氏，书香子弟，明代第一位内阁首辅（明成祖时）。后入狱冤死，年仅47。
“明代三才子”为杨慎、解缙和徐渭。后世认为就影响力和文学成就，以解缙最强。他担任了《永乐大典》的总编，被公推为博学第一。 杨慎终日阅读，被称为博览第一。 徐渭（徐文长）则以多才多艺著称——诗、书、字、画、兵法样样精通。
苏州状元施盘丱角时，有张都宪者，令属对，曰：『新月如弓，残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盘应曰：『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川锦，西川锦。』都宪大奇之。
【乱读】：神童对对子，工整，优美，有意境。
新月如弓，残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川锦，西川锦。
【杂感】：丱字念“冠”。“丱角”，指儿童或少年时期。
施盘或施槃，苏州人，家境贫寒，但聪颖好学，23岁中状元，但不幸24岁病故。施盘是明朝开国后苏州府出的第一名状元。
陶庵六岁，舅氏陶虎溪指壁上画曰：『画里仙桃摘不下。』陶庵曰：『笔中花朵梦将来。』虎溪曰：『是子为今之江淹。』
陶庵六岁，在渭阳家，一客见缸中荷叶出，出对曰：『荷叶如盘难贮水。』陶庵对曰：『榴花似火不生烟。』一座赏之。
陶庵年八岁，大父携之至西湖。眉公客于钱塘，出入跨一角鹿。一日，向大父曰：『文孙善属对，吾面考之。』指纸屏上《李白骑鲸图》曰：『太白骑鲸，采石江边捞夜月。』陶庵曰：『眉公跨鹿，钱塘县里打秋风。』眉公赞叹，摩予顶曰：『那得灵敏至此，吾小友也。』
【乱读】：本卷最后三则小故事记述张岱本人幼时的神童事迹。全都是对对子。
【杂感】：我个人以为，如果张岱不写这三则，会显得更大气、更有风范。但他忍不住吧。——你看，他当年受到的夸赞也一字不漏地记下了，因为，对他来说，那是言犹在耳、历历在目、刻骨铭心的吧。就好比我们有人，已然人到中年，却仍然乐此不疲地把当年高考的辉煌挂在嘴边。正常，正常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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