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会受苦的：幸亏还有“精神胜利法”

多年以来，我都有一种丧心病狂的自我调节能力——在不管多糟糕的状态发生后，告诉自己这都是“必须”发生的。

比如失恋以后很长时间的痛不欲生和无法做任何“正事儿”；

比如原因不清晰的大崩溃而导致几个星期无法离开家门；

比如病痛啊，手术啊，在乎之人的离去啊，暴食啊……

不管具体的外部原因为何，我的大脑会在经历完种种悲伤痛苦、自我厌恶和纠结以后，很明确地告诉自己：这都是身体的自救。如果你不经历这些“消极”、“堕落”、“懒散”和“自暴自弃”的阶段，就无法恢复到“正常”生活里。

当然之所以需要这种调节能力，刚好证明我是非常在乎我“应该”如何生活的。如果默认任何状态都可以接受，身体也无须费那么大气力去反复学习自我悦纳。有时我像在跟自己讨价还价——你看你生活中已经享受了那么多精彩曼妙，这会儿悲催困顿一下作为平衡啊。

人生中有很多苦闷都可以归结为“为什么是我”和“为什么不是我”这两个天问。

如果把两种情境换过来问，就真的是世界上最鸡汤的心态调节大法了。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升官发财……啊为什么是我，世界对我简直太好了，我要珍惜啊！比如生病破产被坑等等一万种悲催事件，发生在我身上也很正常，没发生的话就默默感恩吧。

我其实没鸡汤到这种令人发指的程度，也不觉得我们要感激苦难。但不要对万事万物有固定的积极预设，确实会让生活轻松愉快很多。何况人都是要受苦的，我以上种种记述不过是个没遭受过生活暴击的人发的一点牢骚，更大的苦难每时每刻也都在发生，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本日祭出“意义疗法(Logotherapy)”和他的创始人、心理学家Viktor Frankl的大作《活出生命的意义》（Man's Search for Meaning），看看最高级别的“精神胜利法”如何帮助我们更顺畅地活下去。

此处先特别说明一下：我在本文取“精神胜利法”的字面理解，并不狭义地指那个明显有贬义的阿Q精神。我将之用在文章题目里，算是个哗众取宠的噱头。

本书的写作前提是人类对意义有需求，这是区分人和动物的标志之一。而众生皆苦，活着就一定会受苦，因此人们也需要从苦难中解读出意义。拿一句尼采的话概括：He who has a Why to live for can bear with almost any How.（知道为何而活的人便能生存。）

Frankl说人类可以通过三种不同的方式找寻意义，一是行动/创造/劳动，二是体验事物或与他人接触，三是我们对无法避免的苦难的态度。

We can discover this meaning in life in three different ways:1) by creating a work or doing a deed2) by experiencing something or encountering someone and3) by the attitude we take toward unavoidable suffering.

这本书的重心在第三点。请留意它说的是不可避免的苦难。作者专门解释过：他可不提倡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能避免的痛苦当然要避免，否则那是受虐狂而不是英雄主义。

I only insist that meaning is possible even inspite of suffering - provided, certainly, that the suffering is unavoidable. If it were avoidable, however, the meaningful thing to do would be to remove its cause, be it psychological, biological or political. To suffer unnecessarily is masochistic rather than heroic.

而且意义的获得并非通过苦难本身，而是通过我们对待它们的态度——这也是为什么我半开玩笑地将其称为靠精神胜利的方法。

换个人跟你讲如何调整你看待苦难的方式，如何通过它去深度挖掘生命潜在的意义，你第一反应可能是想把Ta一拳打到墙上。但Frankl是纳粹集中营的生还者，在这过程中失去了父母兄弟和妻子——实际上这本书开篇讲的就是他那些年的经历与他对身边不同人的观察。在人间炼狱里饱受我们无法想象的折磨后，那些坚信人生中还有待完成的使命的人最有可能活下来。这是作者的观察，也是他在经历所有这些丧失与苦难后，依旧认为生活“值得”的原因。

当然每个人在每个具体情境下对那个意义的定义是迥然不同的。没有一个固定答案帮助你消化苦难本身，但我们可以依靠自己或借助外力去不断挖掘。在毫无头绪的时候，不妨往外看看，在与他人、社会和整个人类或地球的联结中找寻一点灵感。创建出了自己信服的意义，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应该也会飞速提升吧。

我读本科的时候选修过一门关于存在主义的课，那个哲学系的年轻老师第一堂课就跟我们说，哲学的种种门派、主义、思想等等就像是放在各种小抽屉里的中药。你们针对自己的问题，觉得哪部分管用就抓出哪些服下，这是哲学对大多数普通人最大的价值。这种whatever works的价值观从此也在我心里种下。

作为一个多年来相信人生之荒诞性与无意义性的家伙，坦白说这本书里有不少无法说服我的地方，但作者对生命、存在主义虚空、人生意义等等深入浅出的分析很精彩。写作风格既不艰深晦涩，又不是含水量高的鸡汤。即便这套方法论听起来如此“强迫性正能量”，实际行文风格并无说教色彩，也没有对读者进行道德劝诫，非常推荐一读。

下面再引用一段对我个人而言很有帮助的一小段，让你们再感受一下他的文风：

To be sure, man's search for meaning may arouse inner tension rather than inner equilibrium. However, precisely such tension is an indispensable prerequisite of mental health. Such tension is between what has already achieved and what one still ought to accomplish, or the gap between what one is and what one should become. What man actually needs is not a tensionless state but rather the striving and struggling for a worthwhile goal, a freely chosen tas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