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不要污蔑你不知道的真理

花近一周的时间系统补读了近两千页的古希腊罗马神话故事后，连读《荷马史诗》都顺利许多，在整个西方文学发展脉络中更是常常能够捕捉到遗迹，比如这本“莎翁四大喜剧”之一的《仲夏夜之梦》。

剧作中以我非常喜爱的戏剧创作及演绎方式“戏中戏”引用古罗马作家奥维德在《变形记》中收录的古希腊故事，讲一对有情人相恋却不得家人支持，均被关在家中禁闭以示惩戒，不料本为邻居的两家人相邻的墙壁上有一道缝隙，两个年轻的恋人借着缝隙互诉衷肠。火热的爱情没有遇冷，而是越发灼烧旺盛，不满足的两人约定月下私奔。早早赶到的提斯帕还不等遇到心上人，就为了躲避林中的狮子而跑进山洞，慌忙中她的衣服叫狮子叼走撕扯，而不多时后赶来的皮拉摩斯正看到这一场景，误以为恋人已葬身狮腹，哀莫大于心死地拔剑自刎，听到响动的提斯帕自洞中出来看到这一幕，也跟着自刎殉情（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深刻教训是，在事情真相没弄清楚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生活中爱情的不信任危机大多都来自于此）。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西方版的焦仲卿与刘兰芝，梁山伯与祝英台。也许你会疑问，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是一出确认无疑的悲剧，可《仲夏夜之梦》不是鼎鼎有名的喜剧吗？

剧作背景设计在古希腊城邦，时逢国王忒修斯（没错，就是忒修斯之船的忒修斯）与被其征服的邻国女王希波吕忒筹备婚宴。北欧阳光资源稀缺，北欧人对阳光，对夏天有着无可比拟的爱恋与崇拜，五月节及仲夏节庆典就这么由来，因此时逢仲夏的城中几重喜气，各阶层人民都在欢闹，包括以“波顿”为首的下层手工匠者，他们决心排演这出古希腊故事献给国王王后，表达祝福。这些人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光是用蹩脚的英语演绎剧本语言就已是笑料，何况没受过戏剧培训，只是走马观花道听途说一些戏剧知识的他们，完全不讲究戏剧范式，将想象与现实混为一谈。而这正是莎翁的匠心，他让工匠“门外汉”地操刀戏剧，并不断制造间离效果，让一出悲剧变为一出令人捧腹的喜剧，工匠们打破戏剧的禁忌频频与作为观众的忒修斯等人发生直接互动，又让我等真正的观众被轻松与愉快的氛围感染。

我个人认为这出戏中戏至少有两层深意。第一层是映射主旨及主旨故事；第二层是增添剧作的喜剧效果。

仲夏夜梦启，主题无疑是爱情。除忒修斯与希波吕忒婚宴之外，赫米亚与拉山德，海丽娜与狄米特律斯，仙王奥布朗和仙后提泰妮均是这出戏剧的四条恋爱链上的主人公。按时间顺序讲述这个故事是这样的——赫米亚和海丽娜是一对儿亲密的玩伴，在五月节庆典上赫米亚认识了拉山德并与之相恋，海丽娜也心有所属的想要嫁给从前起就对自己有好感的狄米特律斯。然而，赫米亚的父亲要女儿嫁给自己看好的女婿狄米特律斯，声称按照雅典律法女儿不从父亲可以处斩。但赫米亚仍不愿屈服，约定与拉山德当晚在仙林见面私奔，随后她将这一决定告诉好友海丽娜。自赫米亚父亲为狄米特律斯引荐女儿后，狄米特律斯坦言自己爱上了赫米亚，一心想要与其缔结姻缘，令深爱他的海丽娜终日患得患失。这次为了讨好狄米特律斯，海丽娜将好友要同拉山德私奔的消息告诉了他，于是在这个忒拜城附近的仙林里，各路人员齐聚。

赫米亚前去与拉山德汇合，海丽娜跟着追赫米亚的狄米特律斯，而这一晚正逢仙王奥布朗与仙后提泰妮吵架，为使妻子屈服，如愿将“换儿”献给自己，奥布朗要小精灵迫克把曾被爱神爱之箭划伤的爱懒花汁滴在睡着的仙后眼皮上，这样她会疯狂地爱上自己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样人事物。也就在此时，奥布朗聆听到森林里一腔深情的海丽娜与狄米特律斯争辩的声音，他不满于狄米特律斯的傲慢无礼，于是回去再度叮嘱迫克，也将花汁滴在这位他不知道名字，但穿着希腊服饰的男子眼皮上。奥布朗没有想象到，这个居住着许多小仙精灵，往常夜晚不会有人寻访的森林今天有两位穿希腊服饰的男子，迫克遇到的正是另一位，拉山德。当仙王发觉了这一错误后，又命迫克加以修正。

于是这一夜，两情相悦在森林中安睡而去的赫米亚醒来发现，拉山德转对海丽娜甜言蜜语，而一直声称自己讨厌海丽娜的狄米特律斯也转了性，开始对海丽娜表忠心。一时间海丽娜成为这场四角故事里的焦点，然她却陷入惶恐之中，认为两位男子串通起来嘲笑它，甚至认定自己的好友赫米亚也参与了这场捉弄。而另一边，仙后提泰妮苏醒，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这一晚在仙林里秘密进行排练被小仙迫克捉弄带上驴头面具的工匠波顿，魔法的力量是巨大的，就算是仙后也不例外，一切秩序都乱了套，而喜剧诞生了。

在阅读过程中我常常情不自禁笑出声，深深被剧中的轻松愉悦氛围感染，仿佛自己也走进丛林中（是不是想唱歌？我匆匆的走进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我找不到他的行影踪…虽然在某天一边看小黄文一边听这首歌时对这首歌的想象已然污七八糟…正经的画面大概就是电影《阿凡达》那样，不正经的…反正主题也是爱情）。诗意的语言，田园牧歌般的场景构造，这里是与白夜，与城邦对立的自由理想世界，现实的诸多禁忌被打破，因此激发人物的潜在本能，完成对人性深处欲望的召唤作祟。四位年轻人将昔日情分抛诸脑后，拉山德与狄米特律斯要打架，赫米亚与海丽娜则互相讥讽谩骂，甚至扬言要杀了对方。而另一边高贵的仙后对受宠若惊不明就里的驴头工匠一通缠绵悱恻，伴随着晨曦将临，奥布朗连忙命迫克用魔法结束了这一夜的闹剧，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分不清哪个自己更真实。

人类对痛苦的记忆总是更深刻，随随便便想起来，悲剧的故事似乎更记忆犹新。但在综艺节目《演员请就位》中我从酷爱喜剧创作的赵薇身上感受到，关于喜剧的魅力。从前我总觉得悲剧提出的命题，使观众关注到的事情更多，但现在我发现，如果说悲剧是在做加法，那么喜剧正是在做减法，且喜剧也有很多种不是吗（比如荒诞喜剧，黑色喜剧就让我很喜欢）？

《仲夏夜之梦》可以被视作一个氛围轻松语言诙谐，最终皆大欢喜的圆满喜剧故事。但同时我们不能忽略的是，在这一夜“梦”一般的错乱体验里，每个人都发现并且触及更为真实自己的过程，自私、互相憎恶以及心怀杀机，他们被这副深藏每个人心底的可怕真相吓到，以致不敢面对，解释为梦，但这场心灵体验一定让每个人都印象深刻，永生难忘。其实这也是一场爱情考验，没有赢家或者输家，跨越真相，年轻人从而走向成熟。

莎翁任何一部剧作能够被解析的地方都有很多很多，写十套书也富裕。并非我对他有多么遵从，事实上莎士比亚一生流传剧作中并无自己完全原创作品，我或者说大多数人对他的尊重其实带有历史性的，毕竟毫无疑问的是，他是一位集大成者。但这部据说被公认为莎士比亚第一部杰作，是其演出次数最多最受观众喜爱的喜剧明显让我更在意的是——超现实主义发起人布列东在为自己的观念进行宣发背书时，考虑到剧作中小精灵迫克一角的出现而将几个世纪前的莎翁拉进了超现实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