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贝的轻盈感
这本书收录了桑贝为《纽约客》从1978年到2016年绘制的所有的封面图,还有部分插画,按照年代来编排,并且含有一篇非常详尽且有深度的访谈,访谈内容涵盖了桑贝和《纽约客》如何结缘,他在《纽约客》工作的经历,在纽约生活的轶事,以及他对创作的理解。
封面是具有功能性的,一本杂志的封面好不好看,直接影响着杂志的销量。作为封面的画和作为文字配图的插画以及漫画不同,它不是对所配文字的诠释,不需要借助文字去理解,每一张图都是一个完整、开放且独立的主体,以最为直接的方式面向受众。封面的这一属性也要求它易于理解。因此每一张画都是叙事性的,有意境和余韵,可以独立地反复观赏。如果不是为了看访谈,那么翻看这样一本书也不必讲求什么顺序,可以翻到哪一页就看哪一页。
有一些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画家,他们的画面可能会给人非常强烈的冲击,他们使用一些非常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或是各种典故,采取非常具有冲击力的视觉表现形式,靠这些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从他们的作品中,人们可以明显地感受到画家要给这个世界施加怎样的影响,要去做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或者是去表达对某种东西的强烈的爱恨的情绪。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用力说服别人的说客,按着人的头去体验。
尽管桑贝的画也有强烈的个人的色彩,可以说极具辨识度,但是界面非常友好,观看的人不会感受到压力,反而会觉得轻松。他是一个温柔的观察者和表现者,他的画面带给人一种“轻盈感”。没有刻意去说服任何人,也没有想把自己的世界观强加给谁,他只是发现了世界中的一些小小的瞬间和片段,用轻松柔和的绘画语言邀请你和他一起观赏。
从这本书所收录的图画中,我尝试总结了桑贝画面的特色:
1.开阔和夸张的空间感:
桑贝的画面中给人最深刻的印象的就是,他的建筑、树木和自然景观都比实物的尺寸要大得多,造成一种视觉上的空旷感。
相较于夸大尺度的建筑风景和空间,桑贝的人物一般在画面中尺寸较小,这样一来对比就更为明显。
画面在这种大背景小人物的对比之下,极具张力,重点也非常突出。这种对比造就了桑贝的画中独特的平衡感和视觉重心。
桑贝在描绘儿童的时候,也会把儿童和成年人之间的比例夸大,儿童和成年人相比要尺寸上要小很多。
2.画面大都有统一的主色调,较少采用明度差距很大的大色块对比:
桑贝的画面统一性非常强。一般来说只有一两个主色调,用主色调控制整张图的意境。他喜爱使用水彩的淡彩,用色非常具有整体性,从不给人以琐碎之感,很少使用饱和度很高的颜色和较为浓烈的主色,较少用极为艳丽的大块的对比色以及非常强烈的明度对比。
由于这种用色习惯,桑贝的画很少展现出非常浓烈的情绪,大部分的画都处于一种宁静的氛围之中。桑贝通过场景的设计将情绪事先铺垫好,再通过加上人物和小的细节来为宁静的环境增加活泼的色彩和生命力。
我试着把一部分彩图调成黑白,可能大家会对明度的对比有更直接的观感。
也有一些使用了丙烯的作品,桑贝少有的使用了非常深的颜色,看上去就没有那么的“桑贝”。
3.画面详略清晰,留白适度:
桑贝有明确的详略的意识,他的画面虽然信息丰富,但是从没有过度地去刻画细节,即使是人物群像的画面,也很少铺得很满,而且有些不重要的人物用一两根线条就略过去了,也不是所有的物体都要被涂上相应的颜色。所以桑贝的画从来不是那种找细节式的作品,不是清明上河图式的百科全书,对桑贝来说更重要的是整体感和意境感。
4.线条和构图:
桑贝很少使用完全封闭的线条和绝对的直线,在视觉上这样的线条就给人以透气和放松感。他的线条的简洁和得体,高度概括,以致于不能增减任何一条。这一点非常难,就像有些人说的,那种简单的画面中,画一条线看似不难,难的是知道这条线应该画在哪里。
而在画面的构图上,桑贝也没有刻意去寻找刁钻的视角,大都是从一个普通的观察者的视角去进行构图,并且画面中有较为清楚的重点。(关于桑贝画面视角选择可以参看《读书》杂志2017年2月刊所刊载的张怡的文章《一种目光的诗学》。)
5.图画的主题和画面的叙事性:
桑贝的画的主题往往是写实的,他热爱自然,也热爱市井生活,在他的笔下,城市、自然与人是融合在一起的。他很少单独去描绘自然景观,因为他关心的是在自然与城市之中的人的生活。但是他的表现方式不是写实式的,他用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去重构现实,赋予了画面在现实中难以捕捉的戏剧性和幽默感。
桑贝的画面往往都是有一个明确的视觉中心的,他的画面引导观看者一眼先看到的就是这个视觉的中心,之后再围绕视觉中心进行延展的观察。
因此,桑贝的画是易于理解的,重在传达一种恰到好处的意境,给人以余韵。
如果说每个画家在观察世界的时候都有自己的滤镜,那么这些特点可能就是桑贝的滤镜了,这些也可能就是桑贝的“轻盈感”的来源。即使是在描绘纽约这样的大都市的时候,桑贝笔下的纽约也没有给人以大城市的压迫感,在他笔下的,我们能看到纽约的繁华,也能看到生活在纽约市井中的人的悠然自得。
桑贝的画就像恬淡朴素的诗歌,他静静地观察和描绘,很少直抒胸臆,但是他笔下的场景自己就会告诉你他真正的情感,这种情感易于理解且不流于浅薄。桑贝的画因此能给人以美感和高级感,具有强烈的人文关怀。
私心以为,上海译文出版社引进的四本桑贝的画集中,最超值的就是这本《桑贝在纽约》。其它三本也非常好,《童年》也是访谈加上插画,这个访谈可以让人们知道桑贝的童年并不像他的画里那么的轻松幽默,相反他吃了很多一般人没吃过的苦,看来有些心酸。《秋风平地起》也是插画集,黑白的图比彩图要多,一部分插画的表现形式是短小的文字配上插图,更有漫画色彩和法式风情。《劳尔的小秘密》是讲述了一个完整故事的绘本。这个系列印刷装帧都很良心,电商打折的时候价格也很实惠。如果非要从这四本中选一本的话,我强烈推荐纽约这本。
(以上都是较为主观的个人意见,仅供参考。除第一张作者和埃德的合影和注明拍照来自书中的图片,其余图片都来自网络搜索,像素比较渣,实体书的效果是非常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