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记
李与蒋从1926年北伐开始,亦僚属亦同袍,时兵时和,亦敌亦友,这种关系放置在黄埔系-桂系互动的背景下,可以说直到1949年兵败去国,都是影响国民党内部生态、外部政治/军事表现的重要母题。如李自述所言,蒋行动的基本假设是派系斗争是零和游戏,指导原则是确立自己党-国的独尊地位,具体表现是内政、外交、军事上刚愎自用、惯于猜忌、好市私恩、对僚属不能一视同仁。由此出发,则党政、军事制度化建设沦为空谈,派系嫌隙也愈无法弥合——蒋只愿用黄埔系、侍从室的私人,不基于才能,而只基于个人效忠关系,而这些奉其为校长、总裁的私人,最后在他的庇护、偏袒下的贪腐颟顸、骄横跋扈也疏远了其他派系,更让他无人可用,只敢用也只能用这些辣鸡;可以说,他的基本假设完成了历史的自我实现。具体表现,对于桂系,蒋在关键时(北伐、抗战、内战)不得不用,然而又无法用之不疑(常对李、白都多有掣肘),甚至一旦彼隐隐有取而代之之势,还会做出“宁与外夷,不予家奴”的“疯起来我连自己都打”的神奇操作:49年初布防长江天险时,虽已下野在浙,仍然强令门生汤恩伯将主力撤到无险可守的上海,让当时组织南京政府的李、白无法坐稳江南,由此美援则只能被输送到他已派陈诚坐镇的台湾。真是为了做头头,宁可把国民党的半壁江山拱手让人——大概国民党如果不是他蒋中正的国民党,就没什么意义了吧?不得不说,蒋公真是将早年青帮的帮派斗争思路一以贯之,把北伐刚了时大好的革命党变成自己的帮派会所,几乎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摧毁了国民党的德性。话说回来,蒋在抗战时期却能在大多数时候给予李充分信任,对于这位青帮混子、军曹学校毕业生,也是着实不易。等学期结束后有余暇时要再写写「蒋中正谈治国理政」,留此备续。
唐德刚先生在书末所记的本书撰写过程,读之真心有戚戚焉,诚如太史公所言:述往事、思来者,岂有悔哉!仇师说参与修订「新/旧五代史」与「旧唐书」是可以被写入讣告的事,这样前有古人后有来者的传统,是有超越此时此在的崇高性的。这几天考虑未来仍然做中国史,被众多考虑弄得有些狼狈焦躁,而现在回顾,这大概才是我的”初心“吧。惟望在未来,自己能不被现代学术产业伦理驯得太顺服,只有犄角旮旯的产物,如果真要做学术,最起码也要传几段几句的”一家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