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向另一个国度》:星期二,应记录事项无,但它实际存在过
重读森山先生的文字,想写点什么,却不知道用什么标题合适,便偷了懒,用他文章里的一句话,类似日记的开头,有种百无聊赖的感觉,却又那么真实。
基本上每一天,我都会来同一家奶茶店,坐在最里面一个僻静的角落,点上一杯奶茶,可能每一天点的单品都不一样,店内的空调温度很低,和外面的酷热仿佛两个世界,我特意带上一件薄外套以防着凉。
基本上我每一天都要上班,由于钢厂里是三班倒,每一周的上班时间都不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和通勤时间,一天之中大约有四到五个小时可以用来做自己的事情,于是每到那个时刻,我就背着我的ELLE包,装上电脑和一本书,带上无线耳机,骑着我的电瓶车就向着我喜爱的奶茶店出发。
奶茶店离我家很近,只隔着一条马路,店铺很小,甚至连桌子都摆不下,只有靠墙的一排卡座,这也正是我喜欢的地方,我喜欢坐在高脚凳上,对着墙壁打字或看书。最喜欢喝他家的芒枝甘露,芒果肉和冰块果糖打成沙冰状,底部填上一层酸奶,顶部洒满红西柚果粒,每一口都是冰爽酸甜。可惜不敢多喝,因为肠胃不好,我尽量让自己不喝冰的,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炎热夏季,我更喜欢来一杯冰奶茶。“我只是单纯地喜欢那些街道而已。”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喝奶茶而已。
我需要一个可以看书写东西的地方,在家也可以,但我更喜欢奶茶店,可以一边喝奶茶,一边看书写东西,还可以在炎炎夏季节省下空调的电费。此等一举三得的美事,何乐而不为。
“唯有一件事我常常思考,亦即在平凡无奇的日常中,希望能常保健康,手持相机继续游走于我喜爱的大街小巷。”
日常生活中,事无巨细,每一天经历的无数个时刻,一半清醒,一半混沌,又或者总是游走于理性与感性的极端。我是一个多么有自知之明的人,我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却又时常保持冷漠与寂然。往事不堪回首,我守着“匍匐前进般苟延残喘的记忆”,殊不知,你的记忆比我更加痛苦。可是痛苦的并非记忆本身,而是记忆这个动作,你需要记下来,才能遗忘。
“与其说光阴渐逝,毋宁说,流失的是我们自身。”我无法像森山先生那样将摄影当做自己最热爱的事并坚持一辈子。我只是有过短暂的关于摄影的记忆以及对于摄影的冲动。小学的时候,父亲买了一部胶片相机给我。那个时候的大人们认为拍照是一件很时髦也很庄重的事,那几年的时间,我们家留下了不少家族的照片,那也只是一种拍照的冲动,并不是为了一定要留下些什么。如果不是我小心翼翼地保存至今,在搬过数次家后,恐怕它们早已不见踪影,而那些早已褪色的胶片,我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再重看过,直到此时此刻依然没有。
我留下了小学毕业时拍摄的大量照片,当时我是班里唯一一个有相机的人,但这并未让我觉得有多骄傲,彼时家庭的富足也并未让我有多么深刻的感受,因为我仍然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比如书,各种书。
二十多年前的那群小孩子,如今再度重逢,会是怎样?我不想去想象,因为我认为不会再有重逢,我是一个回不去的人,就算回到家乡,我也早已是一个异乡人。他们的生活,或许还有部分是我歆羡的地方,但我远离的并非家乡和他们,而是过去的自己。
一直到大学,有了一定的观影积累,对摄影也有了自己的念想。从大学的摄影课开始,对摄影产生了真正的兴趣,加之摄影老师对我印象不错,我成了摄影课代表,但我至始至终并未从摄影老师那里学到什么特别的知识。在摄影,我仍然是感性的,随意的,也终于在修图这门技术活前败下阵来。说我懒也好,总之我不喜欢随随便便修图,保留照片最初的样子就很好。
大学买的小相机一直用了好几年,毕业之后回到成都上班,也曾用这个小相机参与工作并拍下很多属于过去的自己的回忆。
寺山修司:消逝而去的一切,都只是一种比喻。
森山先生说,“都市夜里的声音与动静,和远方闪烁的灯火,能将疲惫心灵上缠绕的感情羁绊与不安的心情溶解,并带给我短暂的安心。”我想,这也是我喜欢成都的原因之一。2013年,我第三次回到成都,租下旋子去北京前留下的公寓,位于盐市口的财富中心,距离天府广场不过几步之遥。住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和相对舒适的小公寓,总是有代价的。我一边忍受高昂的租金,一边迫不及待地找工作。
那是一段完全属于个人的时光,毕业之后第一次一个人住,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当时刚刚买了一个万元相机,几乎花光所有存款,整天从早到晚穿梭在成都的街头巷里,很随意地拍,也很有目的地想拍一些主题性的照片。也有很多时候,是成都的朋友陪着我一起漫步街道,累了就吃吃成都的路边摊,还有电子科大好吃的廉价食堂,或是回到住处自己煮饭。
本想找一份摄影的工作,奈何没有经验,也没有很多拿得出手的作品,更不会PS,看来只能把摄影当做爱好了吧。不想出门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蜗居在家,看看电影听听音乐。“美名其为悠闲度日,其实是一个空虚寂寞的中年男子蜗居西池袋某个小角落,过着简单至极的生活而已。”最后,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工作,只好去了来者不拒的链家地产,成了一个小小的地产中介。每天除了睡觉吃饭,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工作,再也没有时间拿起相机走上街头。
深夜十点后下班回家,特意选在天府广场旁的公交站下车,穿过时暗时明的小巷子,便利店永远是最晚关门的店铺,走在深夜的街道,老远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就像是城市里最抚慰人心的驿站。我喜爱遍布成都各个角落的便利店,连锁的私人的,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一定有一家便利店在你的身边。“便利商店不仅是重整心情的游乐场,更是食物补给站,是如救生圈般的重要存在。”森山先生还说,有了这些便利店,就可以“不多作无谓的思考,孤独而忘情地度日”。
我在成都最任性活着的那段日子,隔离在人情社会之外,忙碌又模糊的记忆里,这些深夜的便利店是我思念中的成都最美好的样子。
“人类不论如何挣扎,终究是孤独的,这个真理,与笼罩日常生活的痛苦完全相通。”
最后,在母亲的建议下,我辞去成都的工作回到绵阳,这是我最后一次离开成都,直到现在,再也没有真正地回到成都。除了难以承受成都市中心高昂的居住成本又不想搬去远离繁华的郊区,或许还有难以忍受的孤独吧。当时的我还是年轻到可以为所欲为,不计后果地离开成都以为总有一天会再回来,可是,再也没有机会让我回来。我就这样离开了我最爱的成都,也从此和孤独真正并行。如果说有一个地方能够消解掉我的孤独,那只能是成都啊。随我一同离开的,还有那个新相机,自此也再无勇气拿上相机走上其他城市的街头。结局是几年之后,我托好友Lucy帮我在闲鱼上低价卖掉,那段被遗忘的时光,就此只剩下硬盘里保存的不多的照片。
远在南昌的小羽多年以来仍然在孜孜不倦地坚持摄影,坚持他最爱的创作。也许小羽可以像森山先生那样单纯又深刻地活着,那种幸福的光景是我永远不敢奢望的。而我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成为一个“斯通纳”那样的人。
“天生具有才华的人,会通过各式自省与经验的累积,一层层向上提升,某一天碰到临界点后,以往抱持的过剩自我意识与挫折将大大逆转为动力,抵达崭新的表现领域。”
这只是一个平常简单的星期二,白天经过呼呼大睡,储存精力,等待夜晚凌晨开始的工作。此种丰满的日常同样让我欣喜若狂,因为我永远不知道会读到什么样的文字,会看到什么样的电影,还有自己最终会写出什么来。我马不停蹄地无限接近地抵达别人眼中的无意义,这样的时光永远不会被浪费,岂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