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奥斯丁传》:闺阁里走出的大作家
在英语世界,文字作品最常搬到荧幕上的英国文学家,往往不外乎简·奥斯丁和狄更斯二人,剧院则是莎士比亚的天下。不过,相较著述等身的莎士比亚和狄更斯,奥斯丁的小说创作,乍看之下实在少得可怜:选入奥斯丁文集的通常只有六部,也就是我们熟知的《理智与情感》《傲慢与偏见》《曼斯菲尔德庄园》《爱玛》《诺桑觉寺》《劝导》。奥斯丁的魅力究竟何在,以至于频繁引起今人的兴趣?
尽管与莎士比亚相比,奥斯丁生活的年代更接近当下,然而,关于奥斯丁的生平,多数读者恐怕所知不多,这既是因为身为作家的奥斯丁虽然在当时有一定名气,但远不敌司各特这样的男性作家,又是因为,奥斯丁与家人的通信被她的外甥女范妮毁掉了绝大部分,原因不详。关于奥斯丁的相貌,同样缺乏资料,现仅有奥斯丁的姐姐卡桑德拉绘制的一幅水彩画留存,可惜奥斯丁家的人都说不像。
在这种情况下,读者兴许只能通过文字作品理解并想象奥斯丁。可尽管如此,英国传记作家克莱尔·托马林还是不愿放弃,一头扎进奥斯丁家人的通信,以及海量的奥斯丁研究成果,同时关注奥斯丁的邻居的情况,另辟蹊径,为读者侧写了奥斯丁的可能生平,最终凝结成《简·奥斯丁传》一书,为读者走进奥斯丁的作品,走进奥斯丁这个平凡却也不凡的女作家的人生提供了通途。
一七七五年,简·奥斯丁出生于汉普郡塞尔伯恩村,是家中的第七个孩子(后来有个弟弟),简的家境殷实,父亲是教区牧师,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母亲是有口皆碑的家庭主妇。在这样的环境中,奥斯丁家的孩子们开开心心地长大,尽管童年时需要忍受与母亲分离之苦(送去给乡村的妇女哺乳,除长子詹姆斯之外)。在成长过程中,孩子们常常参与戏剧表演活动,而简还培育出了对书籍的广泛兴趣(兴许可以泛泛地说是受拥有一间书房的父亲的影响)。
不过,简·奥斯丁并非那种通过读书逃避现实的人,相反,她一边读书,一边用自己的眼睛细心观察她周围的世界,换言之,她同时拥有现实和想象两个世界。除了面容姣好、机智、善用反讽,女孩时期的奥斯丁与其他人并无不同:兄弟们先后外出上学,女儿们在家中接受教育,等待成人和婚配。跳舞、享用美食、读书、跟姐姐卡桑德拉说悄悄话,构成了奥斯丁的日常生活。
看着兄弟姐妹逐渐成婚,女孩奥斯丁也想象起自己的婚姻生活:丈夫是一家之主,她是家中的女主人,相夫教子,生活美满……没有迹象表明奥斯丁是后来的女权运动的先驱,相反,正如她的碑文所述,她“久经疾苦,不改基督徒坚忍不拔之信心”。当然,这完全可以理解。但不幸的是,由于奥斯丁未来“惨淡”(继承不了父亲的财产),她爱上的汤姆·勒弗罗伊,一个同样依赖亲友资助、但承载了家族的希望的男人,被勒弗罗伊家族的长辈遣走。横来的干预,显然让奥斯丁沉思起包括自己在内的经济不自由的女性的命运(联系《傲慢与偏见》)。
与此同时,奥斯丁的写作也在快速推进。《傲慢与偏见》的初稿,《第一印象》写于奥斯丁才二十岁的时候(一七九五年),《理智与情感》的初稿《埃莉诺与玛丽安》写于一七九六年,而《诺桑觉寺》初稿《贵妇苏珊》写于一七九八年,这样的速度和才气恐怕非“天才”一词所能概括。不过,简·奥斯丁并无成为职业作家的雄心,《理智与情感》《傲慢与偏见》先后得到的肯定、赞扬和版权费用,已经让她开心莫名,尤其是考虑到最初父亲帮她投稿时遭人断然拒绝。
关于简·奥斯丁,今天的读者知道的另一个事实是她终身未婚。的确如此,然而这并不表示无人向奥斯丁求婚,也不意味着奥斯丁一开始就笃定过单身生活。相反,有个男子向她求婚,而她也答应了,可戏剧性的是,奥斯丁次日便反悔了,这对年岁渐长并因其高傲(至少旁人看来如此)而让适龄青年望而却步的她来说,已经是“宝贵”的机会了。我们不知道奥斯丁在那个夜晚是否彻夜难眠,苦苦思索写作与身为人妇的两种选择是否冲突,但是,我们显然因她的选择而受益。
然而,在家庭占据重要地位的时代,终身不婚并不容易,何况还是女性。奥斯丁完全清楚,并勇敢地迎接了随之而来的后果。尽管作者所述不多,但是,村民的指指点点和流言传闻,恐怕只多不少。可对奥斯丁来说,她不甚在意。她关心的是自己在家中扮演的角色:和善的简姑姑、相依为命的妹妹(姐姐卡桑德拉在未婚夫去世后也选择独身)、懂得分寸的“包袱”(此后必须依靠兄弟们了)。
因此,想象奥斯丁在处理杂事之余写作、增删小说,并最终使它们在读者面前呈现为如今的状态所付出的努力,更不能不表示崇敬。写作对她来说是一种生存的需要,这里的“生存”,指的并非赚取生活物资,而是指形而上的存在,是生命之目的所系。如果没有这种无意识的驱动力,如果没有家人的支持(尤其是父亲、姐姐卡桑德拉、哥哥亨利),包括情感上的和出版上的,以及罕见的宽容与共情,我们很难想象她坚持到底,并最终成为闺阁里的大作家。至于奥斯丁何以从藉藉无名到全球闻名,则是另一个有趣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