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后记:在上海最好的是——你可以靠自己
写下“后记”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正在首都机场候机。十一点半的飞机去往下一个出差地,到的时间太早,登机口还未确定,于是坐立不安地一会儿看一下手机上电子登机牌的变化,不停盘算着还剩多少时间可以让我写完这篇后记。
这种感觉和状态,真像是人生的缩影。
你有些计划,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要去什么地方。但计划中又总有不确定部分,让你担心和焦虑。而同时你又知道担心和焦虑没什么用,因为哪怕是坐到了登机口等着,也有可能在最后一刻听到登机口变更的广播,于是拖着行李一顿狂奔。
就像杨溪,拼命努力走好通向美好生活的每一步,拼命努力顾及周围所有人的感受和真心,却在最后一刻才匆匆登上属于自己的幸福航班。而登上之后,回头看,才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急的,一切都已安排好,你本来就注定要去那里。就算真的没赶上,买下一班,换高铁,想去一样去。
决定结果的一切,其实都是决心问题。
你决心要在大城市留下来,决心要过上平静富余的生活,决心要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决心要做喜欢的事业,决心要实现小时候的梦想,决心要出一本书,创造一个世界……那么,你就可以——不论过程有多少曲折和不确定。
其实,我不是杨溪。
我并没有考上交大,毕业那年恰逢金融海啸,第一份工作税前月薪三千块,一年十二薪,没有年终奖。
这样的处境,即便在当年,也是相当惨的了。而我不想工作了还要家里补贴,甚至也不太想常常回家,因为一回去就会被全家游说“赶紧回来”,“一个女孩何必在大城市过得那么累”,“何况工资也不高”。
直到四年后,我才算在上海站稳了脚跟,家里对我的担心才渐渐平息,相信我可以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而且会越来越好。
我没有杨溪那么优秀,也没有她那么惨。我从小生活在非常温暖和谐的家庭,亲戚们都很宠我,一大家子又热闹又开心。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许我回到小城,也可以过得挺不错——除了可能找不到喜欢的工作。
但工作太重要了啊,它占据了每一天的二分之一。我无法想象,如果这辈子的二分之一都要用来对付自己不喜欢的人,做自己认为没有意义的事,那该有多么难过呢?
人生这么短,我不敢浪费。
说到底,对于普通人来说,你选择的工作,就是你选择的人生。工作锚定了你的身份,你周围的人,你生活的场所,你吃饭和消费的地方,和你未来能看到的世界。
所以,虽然我不像杨溪那样没有退路,却还是咬住牙关没有回去。
我早早想通——在上海,最坏的是你只能靠自己;而最好的是,你可以靠自己。
我下定了决心,找到了一条路,并且不犹豫地走了下去。最后证明,我真的可以。
这些年,我自认为没有任何一年虚度和浪费。收入随着年龄在增长,见识和经验也持续在累积,一切都在稳步前进。
十多年了,简单和平静的生活,也许就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幸福的最高级。
我已经拥有了,这真令人高兴。
但是——我要讲但是了——在这之外呢?
很多时候,在早高峰拥挤的地铁上,在飞机起飞阶段无所事事的二十分钟里,我都在想:眼下的人生,足够了吗?
我真的就只能做个普通的外企白领吗?做我身边许许多多同事的翻版,走一条大多数人都这么走的路?
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呢?我小时候的理想,还能实现吗?
我小时候……想做什么来着?
好像……每一篇写理想的作文,写的都不一样:科学家,老师,外交官,书店老板,美食家,演员,导演,作家……
嘿,作家。好像只有这个还有戏。
其实我的写作生涯很长——从初三开始在本子上写武侠小说,但是,意料之中,第一个故事没有写完,第二个也没有,第三个当然也没有……
到大学之后,有了时间,开始创办文学社,也断断续续地写着。
直到毕业,过上捉襟见肘的生活,我才下定了决心,要把另一条路也走出来——我要同时走两条。
于是,我的双面人生,从此开启。
白天,我很早到公司,努力工作,正常加班;晚上和周末,我打开电脑,开始写小说。
写作其实是件很慢的事,从成长的速度上看,比工作要难得多。在整整八年里,我写了接近二百万字的废稿,六十六万字的成稿。前面的四年里没挣到任何稿费,后面四年稿费加起来不过万把块。直到我的中短篇开始出现在杂志上,直到在豆瓣阅读的长篇拉力赛里拿了个奖。
然后,突然,我出了一本书。
现在,我正在飞往下一个出差地的飞机上,开着公司电脑写后记,把word字体调得小小的,偷偷地想也许不久以后,我会在人群中发现旁边的陌生人在看我的故事……
想得真美。
不过,这好有趣呀!
写小说,在工作之余写小说,在生活的缝隙里写小说,让我真得像开了挂一样,用柔软的指甲尖儿生生撬开了另一个世界。
我慢慢开始尝试所有的类型,写各种各样的人物,编织越来越大的世界。各有各的痛苦和精彩,但每一个字都是奇妙的体验。
与此同时,我又有了另一个“职业”身份,有了好多志同道合的作者和读者在身边,所以,真的挺高兴的。
感谢大家来读我的故事,来认识作者踏歌。
这是我的第一本书,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本。
我们下个故事再见!
2019年12月14日
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