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望春风》
常常觉得非常好的作品才会激起人读完以后就着它的语气写一篇感想的欲望,而一些让你觉得有这样那样遗憾的作品,引起的往往只是一篇冷眼旁观,类似于技巧分析的评论。
《望春风》应当属于后者。
读完此书一共费时四小时,应该说阅读感觉是非常好的,流畅而有意味,读完也不觉疲惫。格非的行文无疑清丽,他所描写的儒里赵村,应该就是以其故乡为基础,其中江南的美学色彩已经让我倍觉可亲,而母题“故乡”更是很容易能激发我的认同。作家在对特定人物命运的叙述中似水的柔情,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使我觉得感动,这对一个走着或者走过先锋风格的作家来说是不容易的。当然,他的悲悯也没有外溢出来,因而大体维持着一个成熟作家的体面。
这是我第一次读格非的小说。曾经翻过《博尔赫斯的面孔》这本杂文集,颇有好感,清风拂面的文人气质和比较妥帖的幽默让我觉得他应该是个不错的文学教授。读完《望春风》,我认为他也是一位不错的作家,这主要胜在他有作家之心,你可以从他的文字里感觉到翻涌在这个人气质中的诗意和脱俗。然而这本小说同时又有着非常明显的瑕疵,以至于读完后我甚至不觉得遇上了一本好书。
(以下均为非专业看法)
首先引起困惑的是第一人称叙事。我个人觉得这是一种非常愚弄人且老套的视角。既然是写题材比较传统的小说,而且刻画群像,第一人称难免引起逻辑上的疑虑(你赵伯渝半个世纪以来是随时在场吗?即便是用各种“据说”,也难以平息读者的不安)。当然啦,很多更为经典的作品里上帝视角和第一人称也是并行不悖的,如果在有点意识流味道或者干脆是《追忆似水年华》这种的,倒也不太违和,而或许是因为《望春风》行文中始终强调“非虚构”感觉吧,多少让人觉得膈应。
其次是作为叙述者的“我”在整个故事中实在太过苍白虚弱。“我”在儒里赵村生活了那么多年,可实际的生活场景是缺位的。村里其他人的故事走马灯似的过,唯独“我”在父亲死后到去南京前似乎就是一个旁观他人生活变动的工具人。然后在父亲在世的童年与中老年阶段,又因为人物性格的需要,那几段经历又刻意做了平淡化叙述,所以造成的结果就是读者熟悉叙述者的气息(因为那就是作者),却完全不知道他这个人。就这么一个纸片工具人,他也不过就是在村里看了几年八卦,却在暮年回乡时面对着废墟迸发出了那样深厚的情感,读来就好像小说结尾续上了一篇散文,难怪短评都嫌“虎头蛇尾”,并不冤枉。
另外还有一点,或许怪不到作者头上,但也让我觉得奇怪。国内当代有一打这样的中老年男性作家,他们的长相往往是丑陋的,气质往往是乡土的,行文中描述男女关系时流露出那一丝猥琐之意当然并不值得意外。格非自然不写这样东西,虽然也写的是乡村,但实在清新不少。然儒里赵村以及嗣后牵扯进来的男男女女的各种混乱关系,却实实在在地构成了小说的一条主线,而且在我看来,几乎每一段关系都是令人痛苦,没有什么美感的。对照金宇澄那被誉为“绝色”的轧姘头描绘,格非的写法只让人觉得凉薄。我觉得作家的骨子里似乎缺少一抹特定的激情,或者如果容许我胡乱臆测的话似乎有些微同性恋气质,这样一来,叙述者对女性的先天憎恶与后天同情,以及那种淡漠也算说得通了。
最后,“我朝......(东南西北)望了望”,还有“妈妈,妈妈”这样的反复句式实在太虚浮了。有些短独白,读的时候觉得是不是太“拙”,过后想想倒也符合主人公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