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月亮有资格决定潮汐
很久前买的,因为喜欢这个标题。
当时杂事缠身,买过就当作读过了,丢在书柜里,多年没看。
可见,“上班”真的构成了人世间绝大多数身不由己的来源。
如今真的开始“不上班”,所以重新翻了出来。
自由职业者分两种:极端理想型和相对务实型,或者说,散漫型和自律型。
强调“诗和远方”、“挣钱实在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的,是前者,强调“自由职业这个词的重心不在自由而在职业”、“老板是骗得过去的,自己是骗不过去的”,则是后者。
这本书里,还是前者居多,毕竟,前者的故事,总会更好看、更让人神往一些。
当然,无论哪种类型,都会有自己的洒脱和从容,也都会有自己的压力和苦痛。
散漫型自然贫寒、窘迫、物质欲望为零、各种遭人白眼,务实型也许更有机会接近世俗意义的成功,却往往活得比上班更加辛苦劳碌。
但是,“不用为别人的理想(权力、利益)奔忙”(注意不是“不用奔忙”,最大的区别不是形态而是动机),这永远是生活里最迷人的诱惑和收获。
不过,本书的聚焦范畴是“不上班”,这个概念,和自由职业其实并不完全重合。
像古着店主刘可、开馆子的贺伊曼、开懒人厨房的苏恩禾,旧有的定义里,他们该叫“个体经营者”。
韩寒这样的,当然也已经超出了“自由职业者”的水平线,叫“文化名流”更合适一些。
一致之处在于:反对消费主义,反对成功学洗脑,反对一成不变的死循环,反对剥削、消耗和内卷,用执着的方式反对执着。
“他们说在中国选择经营理想的人,大多是在追随自己的厄运”。
但总有一种厄运,让人飞蛾扑火、九死未悔。
不正常,其实也挺好的啊。
A质疑B:买这么多房子、攒那么多钱有啥用呢?活得自在一些不好吗?
B质疑A:跟自己跟生活较劲有啥意思呢?努力上班努力鸡娃,这样才能换来幸福啊。
他们都没错,他们都在一种欲望里泥足深陷而无法理解另一种欲望对人的捆绑。
只不过A无法理解的是B对物质欲望的执着,B无法理解的是A对精神欲望的执着。
世间的鄙视链已经太多,没必要急着再为自己建设一条。
如果你无从自抑地为了前半本里这形形色色的“理想生活”心怀艳羡,那到了被绝望至少是被怅惘填充的小说部分,仿佛是给神往到跃跃欲试的众生,一记当头棒喝的清醒:这才是更加确切的常态人生。
爱丽丝·门罗的《我是如何遇见我丈夫的》:
你当然可以将之概括为一个“无知少女遇到了渣男然后又选择了备胎”的八点档故事。
巧妙地使用了“你看到标题之后,自然会认定那个作为主角的神秘男人就是我的丈夫”这一心理误导,所以当结尾处一个阴差阳错的龙套变成“我丈夫”时,与其说这是反转,不如说,这是玩笑。
这样的玩笑里,藏着叙述者的一生,也藏着无数女人、无数人的一生。
张晓晗的《纸婚》,此时距离她因为“家里的马桶堵了”的隐性(显性?)炫富而被全网群嘲还有五年时间,但这小说里,已经传递出很多基因与伏笔:慕强、作、同情之嫌弃、想要逃离又想要沉溺还想要目击、得了便宜再卖乖的优越感……
双雪涛《终点》:荒诞感把现实压得很薄。压住的是残酷的、一切疑似天赐的巧合都不能改写的静默无声。
Drunkdoggy《风丘》:常见的回乡主题,一个家族在人性的冰山和余温缝隙间,若隐若显的爱恨,像一场没有硝烟、又带着某种形态之暖意的战争。
淡豹的《过火》,很浓郁的南方味道,破败乡村里半吊子神汉的一场失败的跳神,对神灵的恐惧背后,是对现代、外地、城市、年轻、下一代的全面恐惧。
江国香织《西瓜的香气》:日本这个泛神论国度里最盛产这样的故事,一个长长假期里并不情愿的乡间之旅,然后遇见一些并无恶意的精灵。属于田园牧歌、岁月静好版的《聊斋志异》。
韩丽珠《渡海》:密集的隐喻系统,包裹着卡夫卡式的不可到达和不可回归,无论是凡的海对岸、还是阿空的森林深处的小径——在我们投身永恒的奔逃和无休止的恐惧、变得弱肉强食和烧杀抢掠之前(之后),那些尚未彻底遗忘又注定逐步荒芜的故土,那些生活在别处的近似臆想的避难所,那些失去平衡和一半视觉的鸟,那些被施予爱的仪式、然后等待死亡的动物。
回到“不上班的理想生活”这个主题上,再补充最后一句:
只有月亮和地心引力有资格决定潮汐,如果一条河流被水坝引导了方向,那它充其量,只是灌溉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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