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文”艺术手法的神奇效果

读完最后一行字，思绪依然沉浸在书中走不出来。这是一本2020年第一期的《当代》杂志，开篇就是一部长篇小说，为著名军旅作家徐贵祥的《伏击》。关于徐贵祥的作品，从他的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历史的天空》，到后期的《八月桂花遍地开》、《高地》等，已经很熟悉了。其中他塑造的梁大牙等人物，开创了新时代文学作品塑造革命军人的又一领域，与《亮剑》中的李云龙、《狼毒花》中的常发一起，打破了革命军队中指挥官的 “完人”神话，将其从“神”还原成活生生的人。

这部小说以带有谍战色彩的故事，展现了战争环境中军人在复杂局面下身份、思想以及行动的变化，揭示了人性的可塑性和复杂性。小说以主人公楚大楚的视角，从进入西训团结识易晓岚（易水寒）、蔺紫雨、蓝旗、陈达等人讲起，讲述了易水寒在国民党情报机构“西北特别行动站”少将站长陈达策动的“借尸还魂”计划中，受命借兵败河西走廊的红军西路军“已故”红军团长凌云峰身份，在幸存官兵千方百计通过各种渠道陆续返回延安过程中，潜伏延安，实施“借尸还魂”的计划。他成功接受甄别考验，在红军部队中担任了新的职务。但在扮演凌云峰的过程中，易水寒与凌云峰进行精神上的对话，被共产党和红军的崇高信仰所感召，被革命根据地红军的官兵关系、革命目标和社会理想所吸引，在执行刺杀任务的紧急关头调转枪口，从而从思想和身份上彻底转变为“真实”的凌云峰。在抗日战争中，他作为中层指战员，对敌作战六十余次，展现了一代战将的雄姿。虽是“真实”的凌云峰，但易水寒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特务身份和所承担的任务，于是他就在易水寒和凌云峰中不断地化入化出。就在易水寒扮演凌云峰的时候，真实的凌云峰也没有牺牲，而是在河西古莲战役中身负重伤，被下属张有田从死人堆里救出，阴差阳错在国军中以楚大楚的身份担任团长。在对日战斗中，真假凌云峰并肩作战，甚至相互配合，一起在华北大地上谱写惊心动魄的抗日壮歌，只是二人都不知道罢了。最后，真实的凌云峰牺牲于沧山战役；而易水寒在抗战结束后，恢复本名易晓岚，继续参加了解放战争等，直至九十二岁高龄逝世。

小说以易水寒——一个潜伏特务的感同身受，来体会红军时期、抗战时期、以及解放战争时期共产党军队的真实样貌，在不断的辨别和认识的过程中，去思考中国革命的深刻本质（包括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共产党的共产主义），去探求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基因密码。与此同时小说还塑造了一批虽政见不合，但面对外敌同仇敌忾的人物，如国民党的陈达教官、蔺紫雨和蓝旗以及女共产党员胡琴等，面对日寇，国共两党共弃前嫌，并肩作战，体现了作为中华儿女的家国情怀和精神气脉，体现了中华民族强大的凝聚心和向心力，也向读者表达了中华民族为什么能够屹立世界五千年而绵延不熄的深层次含义。

小说的表现手段突破了以往战争题材的窠臼，通过易水寒与凌云峰二人身份的互换，达到一种互文的效果。在此过程中，最难得恰恰是扬弃了原来的自己，取代并成为心中的那个人。但作者成功地解决了人物内在自我的转化，实现生命意识更新的难题。因此文中的那个“借尸还魂”的计划在小说中也有了新的含义。作者让这不可能变为了可能，而且还自然而然。

在叙述视角方面，作者也有所创新，小说以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交替使用，大大拓宽了叙述者的视角，从而在行文过程中达到互补的作用。尤其是小说的后半部，作者以楚大楚的灵魂的视角来叙述故事，达到全知全觉的效果，极大地降低了叙述难度。同时作者在叙述过程中，先将事件的多种可能性和盘托出，最后一一否决，直接揭示事实真相。这对作者的叙述能力和理性思维是一种考验，稍不注意，就会陷入逻辑的混乱，但是作者做到了，取得了小说时空的同质化、小说线索的多元化，达到了摇曳生姿的效果。

小说《伏击》不仅是对传统英雄主义的继承，同时也是对多种艺术形态的探索。在小说中，既有正面战争的残酷描写，又有谍战小说的环环相扣；既有中规中矩的英雄形象的塑造，又有如“小燕子”般的俏皮可爱的蓝旗的塑造；既有现实主义风格的雄浑大气，又有儿女情长的浪漫，达到了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和类型小说的有机融合，增强了小说的思想深度与可读性，也为文学创作者提出了在当代多元的社会背景下，严肃的正统文学该怎样与通俗的流行文学相融合这一课题的典范。

其实文学发展史就是一部融合的历史，这里既有各种文体的融合又有作家创作手段的融合，既有思想的融合又有艺术特征的融合。在融合的大背景下，我们的文学应该以更广阔的视角、更博大的胸怀去接受、去容纳，让文学的百花园更加多姿多彩，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