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读这本书有多少个难点?
假如将巴赫一生的创作目录表罗列一下,怕是要写满好几页A4纸了吧?所以,巴赫的乐迷难以计数,我相信每一个乐迷应该都"术业有专攻",亦即都有自己最心仪的巴赫作品。
我最早接触到的巴赫曲目,大概跟很多人一样,是《G弦上的咏叹调》,随后,开始慢慢体会到了他的《音乐的奉献》《赋格的艺术》《英国组曲》《法国组曲》《无伴奏小提琴组曲》《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哥德堡变奏曲》等等曲目的璞玉之美。特别是近两年,我简直不敢拿出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和《哥德堡变奏曲》的唱片来听,因为,一听之后那张唱片就没有办法从音响里取出来了,我会当一张唱片是一首单曲,循环地播放下去。
第一次接触巴赫的《康塔塔》,是通过我一位听了30多年古典音乐的资深乐迷为我们制作的一张巴赫作品精选碟。我先来罗列一下在一个资深乐迷的眼里,哪些曲目最能代表巴赫的音乐风格吧:
1、 小提琴与双簧管协奏曲(第二乐章) 2、 哥德堡变奏曲主题 3、 第五勃兰登堡协奏曲(第二乐章) 4、 双小提琴协奏曲(第二乐章) 5、第二勃兰登堡协奏曲(第二乐章) 6、第156号康塔塔选曲 7、第二小提琴协奏曲(第二乐章) 8、e小调长笛奏鸣曲(第三乐章) 9、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第二乐章) 10、咏叹调(第三管弦乐组曲第二乐章)
得到这张刻录盘的年份是2009年。又10年过去了,我找到这张碟阅读目录,这些曲目怎么能概括巴赫的音乐风格呢?分明是当年资深乐迷为了讨好我们这些槛外人精心挑选的,所以,见不到最能代言巴赫的《马太受难曲》和《约翰受难曲》的影子,也见不到我最喜欢的《无伴奏小提琴组曲》和《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的影子,对刚刚开始听古典音乐的人来说,这些作品有点难。可是,就连巴赫作品中数量最庞大的《康塔塔》,他也只选择了第156号的片段,且选了由大提琴演奏的版本。没有人做得到在大提琴版本的第156号《康塔塔》面前无动于衷,它太好听了,仿若孤独的人在向谁倾诉内心深处不足以为外人道却让自己辗转反侧的小情绪。有一天再听这张刻录盘,听到第6首时我开始自责:这么好听的《康塔塔》,我怎么没想过将巴赫的《康塔塔》全都听一遍呢?便下单买了几张唱片。拿到后兴奋地塞进音响里等待美妙的乐音响彻我的书房,原来,最原汁原味的《康塔塔》总体上是板着一张说教的脸。
尽管没有将听一遍巴赫的《康塔塔》这件事进行到底,但心没有死,总想着能有一本巴赫《康塔塔》的说明书能帮助我更深入到巴赫的音乐世界里。
阿尔伯特·施韦泽的《论巴赫》也非常厚,中文简体字版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后我第一时间就买了一本回家使劲啃,我想让这位德国哲学家,管风琴演奏家、人道主义者为我指点迷津:如何步入巴赫《康塔塔》的堂奥。就像书名一样,阿尔伯特·施韦泽的《论巴赫》是以巴赫的音乐为底本,宏观地告诉读者什么是巴赫精神。
那么,约翰·艾略特·加德纳的《天堂城堡中的音乐:巴赫传》于我就是至宝了。
是的,还没有展读就这么确认,是因为凡是喜欢巴赫的,谁不知道这个英国人呀,与1981年去世的卡尔·里希特一样,约翰·艾略特·加德纳一辈子也浸淫在巴赫的《马太受难曲》和《约翰受难曲》等宗教音乐中,一边钻研一边带着他的乐团世界各地地推广巴赫的这两部宗教音乐,所到之处无不一票难求。我想,这样一位指挥家动笔解说巴赫的音乐,更何况,书的第八章章节名就叫《康塔塔还是咖啡》——这真让我满心欢喜。
一页一页地读到了第八章,我不得不承认,对着第八章去听巴赫的《康塔塔》,我也未必立刻就能听懂。
这一回,加德纳爵士倒是手把手地教读者怎么听《康塔塔》了,提到巴赫作品第5号《我该飞去哪里?》时,加德纳爵士如此表述:"巴赫在宗教康塔塔中采用了为数众多的惊人技巧,在听众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抓住他们的注意,其中有两个例子脱颖而出。1724年10月15日这个主日见证了《我该飞去哪里?》(BWV5)的诞生。在坚定的男低音咏叹调中,小号伴奏的难度令人生畏,刻画出驱逐地狱魔军的方法。巴赫可能认为,这种对于自由和胜利的断言,伴随着不断重复的命令'请安静'。足以打击任何招摇入场或是在仪式中途问候邻人的迟到者。六个月后,他对末尾进行了更加微妙的变化,使之成为一首双重赞歌赋格,用在圣灵降临节康塔塔《神爱世人爱到极处》的结尾"。(第309页)
对非教徒的中国乐迷而言,我们首先要弄明白的是主日与圣灵降临节在西方宗教中的意义和作用,随后才能理解巴赫必须要对《我该飞去哪里?》的结尾进行"更加微妙的变化,使之成为一首双众赞歌赋格",才能配得上《神爱世人爱到极处》的结尾。
对偏安于古典音乐花园一隅的初级乐迷而言,我们得懂得何以"在坚定的男低音咏叹调中,小号伴奏的难度令人生畏",又何以小号伴奏的难度令人生畏后,就能"在听众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抓住他们的注意"。
至于赋格、众赞歌、双众赞歌等等在加德纳爵士看来是家庭聊天的必备用词,对我们来说可能需要时间不短的预备阅读,才能领会。
综上,只是阅读到加德纳爵士讲解巴赫《康塔塔》时我体会到的通读《天堂城堡中的音乐:巴赫传》时遇到的难点。其实,这本书的重点,并不是《康塔塔》,而是巴赫的两部受难曲《约翰受难曲》和《马太受难曲》。
故事出自《圣经》,我们得多少了解一点《圣经》才能领会巴赫何以为了创作这两部作品而殚精竭虑吧?可是,非信徒的中国读者,不要说通读《圣经》了,就是读完房龙的《圣经的故事》的,又有多少人?
一直耳闻一种说法,亦即《圣经》是西方文学开始的地方。也不是不相信此话的准确度,只是数度捧起《圣经》都被阅读难度吓住了。去年12月去以色列旅行,为了做一个有准备的旅行者,去之前我通读了《耶路撒冷三千年》等几本史书以及以色列作家阿莫斯·奥兹的代表作,精读了日本作家远藤周作的《死海之滨》。做了这么一番准备后,除了在路上每每有"原来如此"的感慨外,回家以后再读西方作家写的小说,常常遇到豁然开朗的愉快——就是这样,也不能促动我通读《圣经》,于是,当加德纳在他的书里想方设法帮助我们进入到巴赫的《约翰受难曲》时,难点就一个个地出现在了字里行间。
"我坚信舒曼是对的。同那部宏大的兄弟作品相比,《约翰受难曲》远非相形见绌,反而涉及巴赫现存的受难曲中更为激进的一部。比起之前或之后的任何受难曲都更强有力、更富戏剧性……由于故事情节本身有说服力且为人熟知,巴赫可能直觉地认定听众会接受。他运用了悬念和吸引人的传统叙述线,包括冲突、危机和解决,将音乐戏剧强度维持在当时所有歌剧的高点。"(第392页)
引文不长,难点颇多,最大的难点是,我们不熟悉甚至根本不知道约翰受难的故事,而"当时歌剧的高点"具体而微的话,又是什么概念?
或许会有人认为,这段引文显得难点颇多,是因为我没有将舒曼的话一并引出来。我想说的是,把舒曼的话一一罗列,难点会更多。不信吗?
这部作品(《约翰受难曲》)在许多方面更为大胆、更有说服力且更有诗意。 自始至终多么紧凑而真诚,尤其是在合唱部分。 巴赫最深刻最完美的作品之一。
三句引文,哪一句一目了然了?尤其是最后一句,假如要由衷地赞同的话,是否先得将巴赫的全部作品听一遍?我的天呐。
通读《天堂城堡中的音乐:巴赫传》的过程中会遇到很多难点,正因为这样,它就成了我丢不开手去的一本好书。现在,书就在我摸得着的地方,时不时地会拿起来翻到哪页读哪页。只要听巴赫的唱片了,更是会把书捧起来,对的,它已经成了我的一本《巴赫词典》。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