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捉苏东坡:由《斑斓志》反观数字时代

如果要选一位古代的“网红”文人,北宋的苏东坡当之无愧。他的诗词华采千年,命运奇崛陡峭,人生摇曳多姿。
他浩瀚的文字被称为“苏海”,他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他是人们眼中的“风流才子”、“豪放诗人”,他具备了一切“爆款”的条件。

事实也是如此,关于苏东坡的著述汗牛充栋,让喜爱他的人们无暇消化,甚至陷入“信息焦虑”之中,真实的苏东坡反而消逝了。
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当代作家张炜,也是苏东坡的“超级粉丝”,但绝非“脑残粉”。他在这座庞杂的信息迷宫中,以十数年的深入研究功底,不断接近真实的苏东坡,力图让迷失其中的人们,“活捉”一个鲜活的灵魂,感受与这颗心的共鸣。
与林语堂的《苏东坡传》等作品不同,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张炜创作的这本《斑斓志》独辟蹊径,打破了时间顺序的讲述,通过七个单元、一百多个话题深入解读,是对北宋文人样本的“解剖”。

如果苏东坡是岁月风干的一片茶叶,张炜想用一腔沸腾将其慢慢舒展,让人在苦涩清醒中回味当初的清新。作者根据确凿的史料,从文学、历史、哲学、人性等多维角度,无限还原一个“集大成的生命”,并融入了个人的理性思考。
最可贵的是:作者在解析苏东坡的过程中,一直伴随对数字时代的深刻反思,让误入歧途、怀有成见的现代人,通过苏东坡这位“时空穿梭者”,窥见我们正在遗失的东西。
“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狄更斯在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处在数字时代,而它却尤为适合网络社会迷失的人们。

张炜认为,越是在信息丰富的环境下,越应该保持一种清醒。因为在这样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人们更偏向于追寻愉悦与轻松,不愿深入探索严肃深刻的话题,那些“令人喜悦的、概念化的”似乎更合口味。
于是,我们眼中的苏东坡,被众口一词地塑造成了一个“扁平人物”,“既特色鲜明又稍显单薄”,由于审美趣味的偏嗜,“留下更多的疏失和误解”。
比如苏东坡身上的“豪放”标签,就是数字时代狭隘的误读。一句“大江东去”,让人在无限重复之中,为他烙下了“豪放”的印记。其实,苏东坡何止“豪放”可以概括?
在诗词风格上,他也有“烟火动村落,晨光尚熹微”的“田园”,有“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的“婉约”。也不乏铁戟铿锵,山野气息,“斑驳陆离无以尽言”。

就连我们对“豪放”的理解,其实也是不求甚解、有失偏颇的。作者指出,野蛮和放肆、狂言大语的“号吼”、无知无畏、有恃无恐、仗势施悍,都不是真正的“豪放”。
苏东坡在“乌台诗案”劫难后,如不系之舟半生漂泊,却依然保留对生活的感知和深情,在悲苦境地中仍念“小乔初嫁”,作者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豪放。
来到现代的苏东坡,染上了浓重的娱乐习气,人们对他的“段子”津津乐道,而他平生最大的挫折,则隐匿为炫酷的伤疤。张炜却偏要在肤浅的喧哗中,让人看向那疤痕深处。
“乌台诗案”是苏东坡的灾难,后人将其简单概括为不幸,张炜认为这也是一种偏见。这场灾难的确是不幸,却也是“最大的幸运”。

作者将他与不同年代、不同国度的毕加索相比较。
二人都是生前便享有盛名,都是创造力旺盛的艺术家。而毕加索在晚年却被名声所累,“走入了游戏”,“涂抹了那么多轻浮廉价的东西”。
苏东坡在即将踏入类似的迷途时,则因乌台诗案一贬再贬。从尽享荣华的朝廷能臣,到漂泊无依的流放者,他经历了人生最大的落差,“黄州惠州儋州”三大炼狱,一次次重塑他的灵魂,让他无限接近生命的本质,回到了“以天地为庐的大居所”,从此放肆地生长,攀上了“诗与思的最高处”,这才有了前后《赤壁赋》等经典。
正是这所谓的“不幸”,成就了真正的苏东坡,成为他艺术人生的幸运。

作者一直在剖析苏东坡,实则是将其作为一个样本,观察在数字时代的“化学反应”,用以反思现代人所忽略的东西。他将自己的理念糅入文字,表达着对信息爆炸、追逐欢愉迷雾的警惕。
就像他在《我跋涉的莽野》中所说,“没有清醒的人类,电脑和网络,克隆技术,基因和纳米技术,这一切现代科技就统统成了最坏最可怕的东西。”
苏东坡由黄州到汝州赴任,这段旅途竟走了近一年。他一边行路,一边走亲访友、游山玩水,激发了创作灵感。张炜反思现代人,一味地追求速度,虽节省了大量时间,却被更多的繁琐围剿,反而浪费了更多的时间。

苏东坡将被贬谪的经历,视为人生“三大功业”。张炜由此反思现代人的“成功学”,指出在困难中“挺住”也是成功。
苏东坡与苏辙兄弟情深,一人到远方赴任,另一人必一程又一程地相送,相隔千里仍不忘写诗互赠。现代人看来简直是多此一举,张炜痛惜地说,这是牺牲舍弃了人世间最重要的情谊……
穿越千年时光,苏东坡依然神采奕奕。张炜通过这本《斑斓志》,关掉了浮夸的滤镜,让苏东坡“素颜”回归,也提醒着现代人,不要沉迷于滤镜中的自我。
(注:“半杯咖啡读好书”系头条签约作者,本文为原创作品,请勿抄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