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叔本华传》的40条碎碎念
本书不仅厚,信息量也是大大得多。考虑到明天就要忍痛割爱,在这里速记一下供日后参考的碎碎念:
1. 叔的爸爸是赶上了好时代的富商,妈妈是名作家&交际花(她在世时的名气一直远大于叔),可惜颜值都只能算是平平,所以叔和他唯一的妹妹也没有从相貌上得到任何优势。
2. 叔险些出生在英国,但是在出生前他的父母还是因为种种考虑回到了德国,这也许成为叔终身抱有对英国好感(无论是思想上还是生活上)的一个重要原因。但讽刺的是,叔的出生地但泽如今以成为了波兰的格但斯克,这倒是与叔最崇拜的康德和他的科尼斯堡(今天的加里宁格勒)有几分相似。
3. 九岁时叔在法国陪爸爸待了两年,在那里进行了各种语言和通识教育的最初学习,尽管父亲的目的在于培养商人的接班人,但叔似乎在这个阶段受到了更多的是保持终生的对自然科学的兴趣的影响。
4. 十五岁到十六岁的叔和全家进行了横跨欧洲大陆的旅行,这次旅行为叔带来了丰富的第一手观察欧洲各国精神文明建设的资源和记忆,也是其人文科学和哲学的启蒙。但也是在这次旅行并不愉快的后期经历中,叔出现了终其一生的对宗教的坚决拒斥。
5. 回到故土后,叔爸很快亡故,至今死因仍无定论,但叔(包括他妈妈也)相信他是自杀,这成为叔开始认真进行重大哲学问题的思考的最重要因素。
6. 叔爸的死亡的另一个直接结果是让叔妈放飞了自我,成为魏玛宫廷歌德身旁的超级名媛,而未成年的叔还被留在汉堡做学徒,他通过通信间接了解魏玛的情况,也许也是在这一时期首次了解东方智慧。
7. 二十一岁时,叔正式继承了叔爸三分之一的遗产并注册进入大学学习医学,他选修的课程依然以自然科学为主,但很快发现自己的兴趣主要在哲学(可能是因为阅读康德的最初影响),两年后他转入柏林大学学习哲学,开始接触谢林和费希特。
8. 叔对费希特著名的鄙视和辱骂并没有在他听后者课程的时候立即出现,这是他在随后几年中才逐渐形成的观点。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叔第一次接触施莱尔马赫便一直保持了攻击状态(粪便已经是最客气的评价....),但却仅仅出现在私人笔记中,直到1834年施莱尔马赫去世,叔都没有公开抨击过他。
9. 二十六岁时,感到差不多对于哲学现状了解足够多后,叔决定直接写博士论文提交给柏林大学,当时似乎是只要论文够资格且钱给够就能拿博士学位?但是因为战争,论文改送到耶拿大学,也是没有经过任何手续就直接授予了博士学位,看来那个时候大学是真的缺钱...
10. 但话说回来,叔的论文确实够博士论文的申请资格。这篇算是叔的发表处女作的论文丝毫没有此后出版的所有书籍里面的那种咄咄逼人和深入浅出,而是用了相对十分晦涩的语言从唯名论的角度讨论了充足理由律的四个主要根据,他的主要靶子依然是费希特的唯实论知识学。
11. 拿到博士学位后,叔来到了叔妈所在的魏玛,此时的叔妈已经是全德最受欢迎的女作家没有之一,畅销书一本接一本的那种,但他和母亲的关系始终有些别扭,也从来没有住在一起过,日后叔会坚称叔妈是一个伟大的作家但也是不合格的母亲。
12. 在魏玛的叔开始直接和自己最崇拜的文化偶像歌德正面交流,他们当时共同感兴趣的是色彩理论,歌德当时刚刚结束了一项超过二十年的关于色彩的观察和研究并出版了论色彩的专著,他们在短短半年中见面了接近十次,基本都是在讨论色彩问题。
13. 随后叔离开魏玛,继续和歌德关于色彩问题用通信的方式交流。这一来一往的通信简直绝了,充分体现了叔的自大狂妄和对长辈的尊重的割裂,以及歌德既礼貌又冷漠、简直杀人与无形般的待人接物方式。这次交流的结局就是,他们不再通信,歌德单方面将叔视为自己色彩理论的背叛者,但叔却一直自认为是为数不多的歌德的色彩理论的捍卫者之一,一直到歌德去世后叔才知道歌德原来是怎么看他的,简直吓了一大跳,但叔还是放下了自尊,不止一次地试图说服书商让自己将歌德的作品译成英文。
14. 叔受到歌德的另一个大得多的影响,就是对东方文明和智慧的关注,在这种影响下,叔每期不落地查阅关于东方的期刊和一切能找到的关于东方的欧洲书籍,首先是印度教,然后是佛教,最后是汉学。
15. 定居德累斯顿后,叔花了三年时间构建自己的全新的哲学体系,又花了两年时间完善表述并最终成稿,这就是今天的《意志》第一版。当然,出版它的书商亏得爹都不认识了。在此过程中,叔还和自己的妈妈基本断绝了来往,传话都只靠叔妹。
16. 今天我们再来看《意志》,其中许多章节和观点都无疑具有预言未来哲学转向的伟大特质,但在当时的读者乃至学界看来不仅读不太懂,甚至连评论或批评的兴趣都没有,尤其是在前言部分叔就把当时最炙手可热的哲学体系全都骂了个遍的情况下,大家更是敬而远之。
17. 叔自己在完成书稿后跑去意大利度假,有传言说他是为了逃避前一年使情妇怀孕后的负担,但无论如何,那个婴儿最后夭折了。在意大利的叔偶遇了当时也在海滩上的拜伦,尽管叔很兴奋,但是他害羞得最终没有去打一声招呼。
18. 在意大利的时候,叔全家投资的债权人破产了,叔当时只投了一小部分钱,而他妈妈和妹妹几乎因此破了产。但叔并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最终他拿回了自己的全部投资,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叔早年所受到的商业训练还是挺硬核的。
19. 从意大利回来的叔路过魏玛,没打招呼就莽撞地去拜访了歌德,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当面交流了,歌德显得很惊讶,第一次不欢而散,但是第二次拜访两人相谈甚欢,可以预料这次交谈的内容并不涉及让两人都十分恼火的颜色问题。
20. 虽然不缺钱,但是缺读者和粉丝的空虚,还是让叔想要去大学上课,他只需要讲课而不需要薪水。碰壁几次后,柏林大学给了他机会试讲,而试讲评委中就坐着当时如日中天的黑格尔。两人还在试讲中争执了一番,但当时的叔还没有到厌恶黑格尔的地步,黑格尔不仅当时投票通过了试讲,直到自己逝世也没有察觉(或者懒得搭理)来自叔的恨。
21. 叔对黑格尔的反感促使他申请在黑格尔讲课的同一时间授课,结果连着两个学期都没什么人选他的课,最终只能离开柏林大学,这加剧了叔对黑格尔的恨,这种恨在当时也许并不是特别针对黑格尔的思想,更多的是我们今天看到名不副实的流量巨星及其脑残粉所产生的那种生理上的反感。
22. 不仅如此,仅有的几位对《意志》公开发表评论(基本都是负面评论)的作者,基本都被叔记到了自己的小本本里,而且记恨终生,传记作者把叔的记仇能力称为“像大象一样”......
23. 在柏林两年后,本来就快呆不下去的叔再遭重创,卷入和一个老妇人的纠纷,谁也说不清究竟是叔出手太狠还是老妇讹人,但这件事不仅败坏了他在柏林的名声,还损失了不小的一笔钱,一直到1842年他都还在支付给老妇生活费。
24. 离开柏林的三年,叔又到处游荡去了,有钱就是任性啊...主要目的地依然是意大利,尽管他醉心意大利的文化,却受不了当地人粗俗的习性。这段时期他主要致力于翻译自己喜欢的作家,包括休谟,康德,写下《项狄传》的斯特恩,卡尔德隆等等,但是完全没有书商理他,看来上次出书的PTSD还在。
25. 叔还在此时无意间发现了《纯批》的第一版,并惊讶地发现第一版中的许多内容才是自己真正同意的,他到处找人推广这一版,这确实有一些影响,我们今天通行的版本恰恰就是第一版,而1787年出版的第二版的修改部分则主要以附录形式出现了。
26. 《意志》出版十年后,叔回到柏林再次寻求教书,但在成功之前因为瘟疫又逃离了,黑格尔正是死于这次瘟疫,此时他醉心于各种神秘主义,但在康德的“教导”下很快又回到了对现实世界的研究,这期间很多文字收录进了《意志》第二卷。
27. 叔最终选择了法兰克福作为定居地,这也成为他人生最后30年的永久定居地。感到舒适的叔一度恢复了和叔妈的通信,但又因为财务问题发生冲突而绝交,叔妈临死前也没有见到叔一眼,叔甚至没有去参加葬礼,但是叔妈的死让叔和叔妹的关系大大缓和了。叔妹日后去世的那天依然保持着和叔的通信。
28. 在法兰克福,叔找到了下一个冤大头出版自己的第三本书《论自然中的意志》,再一次亏得姥姥都不认识了。但这本书在叔的体系中具有很重要的位置,补齐了自然科学角度对于意志与表象的解释,只是当时依然没什么人能理解乃至接受叔的整套体系。
29. 叔在1840年前后还写了两篇有奖征文,分别是挪威皇家科学院的“人类意志的自由”和丹麦皇家科学院的“道德的基础”,结果前一篇论文获奖,后一篇没有。在前一篇论文获奖后,叔在后一篇论文寄出时居然直接要求人家把奖章寄过来....结果当然是没有寄过来,因为丹麦人被叔在文章中对各种哲学家(甚至包括康德,叔一直看不上康德的伦理学)的恶毒攻击吓坏了。然后,叔一直到临死前都记恨着丹麦科学院哈哈哈哈哈。
30. 到了《意志》出版25周年,叔终于没法忍受自己写的那么多补遗没法随着这本书再版而出版了,他不顾一切地半自掏腰包+半放弃版税,终于少量出版了《意志》的第二版,这个版本加入了一个比第一版更长的第二卷(国内至今未见这一卷的完整译本就离谱)。
31. 结果《意志》第二版所引起的反响甚至低于第一版,这让叔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基本放弃了推广自己学说的任何企图。但是,叔也确实开始收获那么一小撮“信徒”,他同这些屈指可数的追随者均保持了书信往来,而且建议他们多研究东方哲学。
32. 1848年,全欧洲都在革命,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叔此时变成了对政治非常恐惧,主要是恐惧自己的钱会被无产者抢走,这也确实符合他的生活上的利己主义作风。他私下里会把当时的早期共产主义革命称为“聚众斗殴”。
33. 伴随着一连串出版上的打击,在叔妹去世后,年逾花甲的叔终于打算就此封笔,在经过艰难的和书商的谈判后,1851年,《附录和补遗》两卷出版了。尽管每次叔都断定自己的著作会大卖,但只有这一次他是对的。甚至如果不是这个笨拙的书名,一开始还会卖得更好。
34. 短短两年前,《附录》在德国和英国都开始吸引众多的读者,也正是在此时一些当时的名人开始注意到叔,其中和叔走的最近的是瓦格纳。但是,叔完全不待见瓦格纳,觉得他的歌剧损害了音乐的纯洁性,音乐本该是意志的直接呈现,怎么能被这种所谓的“总体艺术”玷污了呢!
35. 瓦格纳下一次来法兰克福时都怕到不敢去拜访叔,因为叔说自己“更喜欢罗西尼和莫扎特”。可当罗西尼逗留法兰克福时,叔竟然也紧张得不敢搭话,而是猥琐地在罗吃饭的晚餐桌旁边订了位置暗中观察。这波操作属实看不懂.......
36. 五十年代以来,黑格尔的体系开始受到全面批判,这也间接造就了叔的体系的流行,克尔凯郭尔也在当时的读书笔记中提到了对叔的欣赏和对黑格尔的厌恶。但克尔凯郭尔始终不明白为啥叔那么在意丹麦皇家科学院,毫无大师风范啊(小郭如果你亲身接触过叔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37. 五十年代后期,叔的影响力开始遍布欧陆哲学界,各种各样的哲学书籍和教材都开始提到他的名字并介绍他的学说,但老头子还在孜孜不倦地寻找这些文字中曲解自己的段落并恼怒不已。
38. 生命最后几年的叔甚至收获了一大批迷妹,天天找他讨论哲学,这甚至使得他考虑收回自己在《论女人》中臭名昭著的厌女倾向:“哦!对于女人,我还没下定论呢!”这可太真实了......
39. 叔的书终于开始赚钱了,而且是赚大钱,随便印都能卖光,初版《意志》已然成了圣经,但叔的著作的版权早期散落在各地书商手上,一直到叔死后十余年,他的全集才得以出版。
40. 七十二岁的秋天,叔平静地离开了人世,墓碑上没有任何其他标记,只有他那个在当时十分罕见的,没有任何中间名和教名的 Arthur Schopenhau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