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鬼怪,女巫狐仙……幻想从不过时,看19世纪的幻想版画艺术

幻想艺术采用凭空想象或思维投射形成拟真的情境,它扎根于现实又与现实保持对话,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将自然或不可思议的元素引入到现实世界,带我们走进奇异的黑白幻想世界。
《不可思议的幻想艺术:从戈雅到雷东》收录了从法国国家图书馆版画与摄影图像部精选的100多幅黑白版画。法国著名版画史研究专家瓦莱丽•叙厄尔-埃梅尔以浪漫主义不同的发展阶段为时间脉络,从文学、美学、历史及艺术家个人经历等角度出发,为我们梳理了幻想版画艺术在整个十九世纪的发展。这些黑白版画作品揭示了19世纪图画艺术中阴郁的一面。

闹鬼的森林、奇闻怪事、骷髅幽灵、鬼城、恶魔及各种鬼狐仙怪……幻想版画艺术从文学中汲取灵感,引入死亡、魔鬼或噩梦的语汇,通过黑白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也正是幻想艺术家最具代表性的创作语言。
不论是家喻户晓的版画大师欧仁·德拉克洛瓦、J.-J.格朗维尔、古斯塔夫·多雷、奥迪隆·雷东,还是名不见经传的艺术家弗朗索瓦·希夫拉尔、费力克斯·比奥、欧仁·维亚拉。他们都对黑色有着极致的操控力,并善于将其应用在浪漫主义版画创作中。

幻想文学与浪漫主义运动同时诞生于19世纪初的数十年中,但它比浪漫主义运动延续的时间更长,通常认为浪漫主义在1850年前后便衰落了。到1880年前后,浪漫主义的第三次浪潮席卷而来,但它的余火并没有在文学或其他众所周知的主流艺术中复燃,而是在平面图像艺术中发扬光大。

1. 版画:幻想主题与奇幻意象的传播媒介
为什么版画比绘画更适合作为表现幻想艺术的载体和传达浪漫主义核心理念的媒介?首先因为它本身具有可传播性——版画印稿的散播使得一份图像资源得以反复利用并永久地留存下去。19世纪新兴的石版印刷技术大大推动了奇幻主题意象的传播。

再者,种类繁多的版画制作技术使艺术创作中千变万化的表现形式成为可能,而黑白版画更是为那些厌倦了外部世界“过于现实”的艺术家提供了一个优良的选项,由此成就了幻想美学。
18世纪末,石版画技术的发明者为创作者带来了诸多福音。能够在一块预制的石版平面上自由作画令艺术家们雀跃不已。创作手法越灵活,越能激发自由的表达。
石版画技术传入法国是正值浪漫主义全盛时期,在这场颂扬自由个体存在的运动中,艺术家认为想象力与内心情感的价值高于一切,于是石版画便成为了他们最佳的表达媒介。

波德莱尔在《1846年沙龙》中写到,广义的浪漫主义是围绕“个体私密性”“精神性”“对未知的向往”等核心价值展开探索的一种“感知方式”。
19世纪60年代,石版画没能在浪漫主义版画界独领风骚,之后的蚀刻版画取代了它的位置。再度兴起的蚀刻版画更好地满足了艺术家的需求,被认为 “是狂想,是幻想,是表达思想最迅速的方法”。

艺术家们看来,只有版画的黑色油墨涂出的阴影才能为这种独特的艺术才思提供它专属的表达方式,而色彩则只剩下摹写现实这一微不足道的特长。
由于黑白图像可以很自然地使人们与现实场景拉开距离,任何形式的版画——凹版印刷版画、木版画或石版画——都能在触动观众的同时再现艺术家天马行空的缤纷异想。
如果说黑与白是幻想家最得心应手的造型语言,那么版画就是其艺术表达的最佳媒介。

2. 在文学典故和民间志怪之间
石版画技术传入法国不久,欧仁·德拉克洛瓦就启用了这种新型媒介。他于1825年创作的《麦克白求教女巫》就显示出他已经先于大多数人熟练掌握了这项艺术造型技术。

此后,德拉克洛瓦在作品中尝试了一种被称作“黑色技法”(a la maniere noire,又称美柔汀技法)的特殊技艺,以此来渲染《麦克白》第四幕第一场中夜色朦胧的奇异氛围。
艺术家用刮刀将部分材料从石板上刮去,使图案在墨染的黑色背景中显现出来。这种在黑色背景上随意刮擦的大胆处理在画家的石版画作品中也是绝无仅有的。数十年后,这一手法大大启发了雷东。
德拉克洛瓦笔下最为奇异的版画作品当属他为歌德的悲剧《浮士德》创作的插画。

1825年夏天,德拉克洛瓦在伦敦看了《浮士德》的戏剧,演出中带有奇异色调的灯光效果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他想方设法在版画创作中再现了这一效果。而在1826-1827年,歌德的这部悲剧再版之际,德拉克洛瓦接受了巴黎出版印刷商的委托,为新书绘制了17幅插画。
对于最终的版画诠释,歌德似乎十分满意,他赞赏其“震撼的效果”并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德拉克洛瓦的构想超越了我自己对文中场景的描述”。

德拉克洛瓦的《浮士德》出版的同年,另一位法国画家路易·布朗热创作的《恶魔夜会的圆舞》也在巴黎出版了,其内容就取自维克多·雨果的《东方诗集》中的同名诗。布朗热将雨果的诗句转化为图像,赋予了恶魔、精灵、女巫、幽灵和撒旦的其他爪牙生命。

布朗热作为大文豪雨果的忠实追随者,又依据雨果的作品创作了数幅版画作品。不过,他并没有局限于雨果的幻想题材文学作品,也读了德国诗人的哥特式叙事诗《雷诺尔》,并依文中所描绘的狂乱的骑行场景进行了版画创作。

以上这些版画作品与19世纪30年代自由的理想、极致的情感和浪漫主义的敏感忧郁高度契合,它们是浪漫主义真正的宣言,让同时代其他流派的艺术家乱了阵脚,将所有的商业成功贬得一文不值。
尽管幻想文学为浪漫主义艺术家提供了丰富的主题资料库,但它绝非幻想素材唯一的来源,民间图像艺术也促成了一些主题意象的广泛流传。
19世纪初,魔鬼的形象在艺术领域赢得了一席之地,特别是作为文学和戏剧的重要意象。由于石版画能够实现批量印制以满足公众需求,而在它的助力下,魔鬼形象也不断推陈出新。它们大量出现在石版画系列作品和字母表,奇形怪状的小鬼在画技各异的画家笔下呈现出千姿百态,时而古怪,时而滑稽。

3. 象征主义的萌芽与死亡主题的幻象
幻想艺术(这里特指浪漫主义语境下的幻想艺术)尾声时期的代表艺术家奥迪隆·雷东在1879年左右开始创作题为《在梦中》的石版画创作。这一系列版画开启了浪漫主义的第三个阶段,它贯穿了19世纪的最后几十年并最终与象征主义接轨。
雷东的《在梦中》里不仅有对前辈艺术家的借鉴,也有受到其植物学家好友科学思潮的影响。这一组10幅版画作品包含了从出生到死亡的各个阶段,环环相扣,犹如同一个梦境中的一系列场景,奇幻、跳跃、无厘头。
在黑白版画爱好者的心目中,这部作品与《狂想曲》系列在想象博物馆中具有同等重要的位置。


1860年前后,雷东开始接触艾伦·坡的短篇故事集,之后便将他对这些文学作品的理解用幻想版画的艺术手法演绎了出来。
雷东为这一石版画作品集所配的图注也非常优美,如同散文诗,甚至令诗人斯蒂凡纳·马拉美艳羡不已,并给出真诚的赞美:“您用梦与夜的羽翼搅动着我们的沉寂。”

生与死的对话在19世纪末的幻想版画中是十分常见的题材,例如,阿尔贝·贝纳尔的《她》系列版画也是探讨生与死的代表作品之一:画家以26中不同的视角展现了生与死的交锋。

欧仁·德拉特的彩色蚀刻版画《死神来访》,又名《穿皮草的死神》,则暗示了梅毒所引发的恐惧,在当时的人们看来,画中人简直就是希腊神话中爱神与死神的结合体。

幻想艺术版画中,很多艺术家通过赋予图像寓言性或象征性的解读,来讨论与这些图像的属性相关的问题,比如通过骷髅、魔鬼或恶灵来讨论死亡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