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休止的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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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曼手札:不休止的鼓声》是我读的关于费曼的第五本书,这本书由费曼的女儿米歇尔编辑,比较全面地收录了费曼一生中与他人的通信,涵盖数百封信件还有许多珍贵的照片,至此,我才敢说对费曼的了解又多了一些。
其实在《别逗了,费曼先生》和《发现的乐趣》两本书中已经对费曼的生平有所了解,为什么还要再啃一遍这本厚厚的信札集?
——叙述和演讲性的文字和信毕竟不同,信,如果是写给亲近的人,应该会饱含情感与真诚;如果是事务性的信件,应该能看出这个人平日的处世之风。再加上想窥探一点别处不知道的“秘闻”,所以信札还是要读的,况且米歇尔女士耗费心血,为读者梳理了这些不同时期的信件,根据时间节点把它们分为11部,本身已成体系,读来不免酣畅。
米歇尔曾在读到这些信件时说:“读着读着,我着迷了。写这些信的人展现出思路清晰、体贴、谦虚、风趣而又迷人的魅力来。”费曼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妨再用信件迷倒众生一次吧。
信件从费曼年轻时准备与青梅竹马的阿琳结婚开始,这个故事早就听过,阿琳身患结核病,具有传染性,费曼依然情深不舍,把她娶回家。婚后不久费曼参与“曼哈顿计划”,前往洛斯阿拉莫斯的军营制造原子弹,把妻子安置在距离营地160千米的阿布奎基疗养院,经常去看望她,两人也时常写信,几乎每日一封。
这个故事能看出费曼对妻子的情深,但从这本书的信件里我又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费曼的母亲因为担心他的身体健康受影响,因此不想让他俩结婚,从费曼写给母亲的信中,我看到他不是一时兴起、鲁莽地结婚,他逐条回应母亲的担忧,并已跟未来的妻子分析了各种可能面对的危机,觉得陷入重大危机的机会很小,但得到喜悦的机会却大得多。我觉得与病重的女孩结婚不是负责任,决定结婚后还能护她周全才是负责任,而费曼做到了这点。
阿琳对费曼也情深意笃,相较于费曼对她的爱,她对费曼的爱则有更多柔情蜜意,费曼的信就像一个科学家男子写的,阿琳的信更感性,她写道:“我有个好消息可以告诉你,就算药石无效,你的微笑和你的手,依然能改善我的病情,而且是很有效的。”
她是个热情的女孩,在费曼生日的时候,寄给费曼的同事一份报纸,头版头条是“全国热烈祝贺费曼博士诞辰。”对于即将燃尽的生命当然应该更热烈些,但费曼应该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张扬,第一封信中他称赞了妻子的妙想,此后的一封信中说自己有些窘,这似乎是他给阿琳写的信中唯二的龃龉之一,另外一次是因为更换疗养院,费曼闹不清楚她心中究竟怎么想。
从所有信的内容和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来看,能做到这样相当难得,如果是普通人面对疾病以及疾病下需要的照顾和金钱,早已不知生出多少苦恼和埋怨,他俩的信让我看到对疾病的坦然,即便随时面对死神,但生命依然充满爱与朝气。
费曼留有一封写给妻子的信,看起来非常破旧,似乎时常拿出来捧读,那时阿琳已经去世,他写道:“我爱我太太。但我太太已经羽化升天了。请原谅我没有寄出这封信。我不知道你的新地址啊。”昔人已逝,爱恋犹存,时光却匆匆。
费曼在1965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之后,有很多亲朋好友给他写信祝贺,他也回复了他们。看到这些信,让我第一次觉得得诺贝尔奖真好啊,这份羡慕不是出于奖金,而是因为那些祝贺的情谊,令人温暖。
这些信件有些官方的贺电,有好友的调侃,还有从前教过他的老师的来信,有些人已是多年未见,然而都感觉到发自真心的诚意,有位高中老师回忆了费曼的学生时代,最后在信的结尾说“教书毕竟还是一件有意义、有价值的工作。当然我们也知道,你的成就主要是靠自己的努力和天分,谁当你的老师都只是沾光而已。”这个年迈的老师也很有气度,非常谦逊,费曼给所有人的回复也未见怠慢。他的回信是问有答,哪怕别人在信件中问到一件不起眼的事,费曼也会耐心解释清楚。
与费曼通信者不乏在科学界有声望的人,诺贝尔奖得主自不必说,也有一些“平凡”的人物和小孩,仰慕费曼,给他写信,费曼多有回复。
我就看到“追星”现场,有位女士看了电视上的节目之后,写信给费曼:你是我梦幻中的男人。是不是有很多物理学家都有“粉丝”?至少你有一个最忠实的!”费曼回复:“我现在是独一无二的了——一个有人爱慕的物理学家。而爱慕者还是只看到他上电视,就爱上他。谢谢你啦,哦,粉丝!现在我可以说什么都有了。以后我心满意足,不必再嫉妒一些电影明星了。”署名:你的“粉条”理查德·费曼。让人感叹生不逢时,参与不了追星啦。
还有一些小朋友写信问费曼不明白的问题,他也会认真回答并给予发现问题的鼓励。
对于鼓励后辈,作为“教育家”的费曼诚挚且有力,对有些年轻人的影响可谓是终身的。他不喜欢给别人写推荐信,但是遇到有才华的年轻人,也显露出愿意提携的一面,生怕真金被埋没,对霍金和沃富仁博士就是如此。
把费曼视为教育家,不仅因为他写出了脍炙人口的《费曼物理学讲义》,还因为他的魅力在个人学习和成长上的影响或许远比那些研究理论的教育家更甚。他不仅对发现世界的规律有兴趣,致力于物理,还对小学数学教科书的编写发表过见解。他知道学习是怎么一回事,知道物理和数学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他做到了,也在反复思考为什么能做到时自成系统,所以让人信服。
曾有一位编辑小姐写信给费曼,想获得一张他的照片,为她编辑的书《桂冠:犹太诺贝尔奖得主》,费曼说自己从13岁就放弃了犹太信仰,因此拒绝了她。编辑又来信说名单中不止信奉犹太教的人,也包含祖先有一部分是犹太教的得主。“因为这部分的得奖人一定过也从祖先那里,遗传到犹太人的优良特质与才华。”费曼回信说:“如果承认犹太人的血统里,有些什么假想的特质,可以一直遗传给后代子孙,等于是打开了种族优越论的大门,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他认为希特勒就是持有这种论调,这便是二战的教训。
一年后这位编辑又想写另一本《科学家与宗教》,写信给费曼。费曼说“请参考我以前的意见,尤其是1967年2月7日的那封信。请你谅解我为什么不能和你配合。谢谢你对我的偏爱。”
费曼对于科学与宗教的界限看得很清、分得很开,他不止一次在谈话中提到他的宗教观,他的观点与他这个人言行一致。
我不觉得世界上有完美的人,但费曼是一位读完他的自传、演讲、书信还立得住的人,不敢把这称为“近乎完美”,只能说是满足了我对一个人的兴趣和喜爱。
世界各地有无数他的粉丝,读完这本手札你会知道,他会自称是你的“粉条”。
鼓声永不休止,敲击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