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赟：《周礼与“家天下”的王制》读书笔记

前言

“轴心时代”概念具有思想潜力，帝、王政教史观成立于轴心时代的思想劳作。轴心时代视域，生发对此前历史的再理解，而且产生对当下和未来的思想建构。【1】批评顾颉刚以战国为中轴的古史观，提倡以孔子集团为中轴，因为通过六经的传承书写，建立了系统化的古史体系，实质上完成了中华文明的经典奠基。【2】顾颉刚“古史四考”，【3】陈认为孔子及其弟子的工作一是包括王制问题（追迹三代），二是帝系问题（上出尧舜），通过“从周”及反思，提炼三代王制精神，发现“家天下”的局限而走向更高的可能性（公天下，尧舜之道）。因此，《尚书》断自尧舜主要是超越“家天下”而上达“公天下”的问题，重点由帝系问题转向帝德问题，顾颉刚的新史学不能包含经学中的“公天下”理想。【5】孔子以圣人之统承接了帝王之统，也终结了治教出于一的帝王之统；【5】轴心时代所展现的新的王道，乃是建基于治教分而有统的基础之上，由此而对家、国、天下秩序的思考，构成了新的王道的内容。【5-6】据此，对中华文明奠基问题的新视域，核心是政教关系结构的中国式奠基，陈主要探讨的是从周礼出发理解三代王制。【6】王夫之区分三代之法与三代之道，陈主张研究三代的根本意义即从史学转向经学。【9】王国维藏经于史，陈沿着《殷周制度论》继续追问中华文明的奠基方式，从其出发又不停留于此的探寻尝试，方法即经史之学（即史而即经）。【10】

第一章 王国维的学术转向、问题意识与《殷周制度论》之撰作背景

（1）早年王国维，外力入侵，西方取代“三代”。【1】哲学两阶段，【3】吸收西洋思想，接引纯粹哲学。【6】出世（解脱）与入世（经世）缠绕，由康德局限重新重视中国哲学，由此重新认识孔子及中国文化。【17】将自己的个人精神解脱与时代的经世要求融合为一体，由此而成“人间”之大义，这是其哲学探求的结论或归宿。【18】基于“人间”，美术与宗教的意义得到强调。【20】从哲学转型文学也不过是探究“人间”大义的继续。【24】戏曲。【26】（2）由哲学美术转向以经世为指向的经史之学，不过是“人间”思想因时而显的时义。【26-7】“人间”由人与人建构，不可避免与文化形式和文明命运关联，孔子作为中华文明具身化的人格得到重视。【30】辛亥之变，中国及其文化的未来成为根本性的大问题。【34】以顾炎武自况，顾炎武经世之学精义在于伦理上的纲常名教与道德上的忠义气节。【35】《论政学疏稿》“道出于二”，辛亥后以利害言是非，以是非谈新旧，不再从与现实后果无涉的超越立场出发，而是从社会历史效应出发重审中西之学的问题。【41】心术上，由富强和权利反思西学之弊，民族-国家和个体之欲望。【42】中西学方法，“中道”和“执一”。【47】中西的世界意义。【52】

第二章 嫡庶之制、 继统法与 “家天下” 的王制

强调《殷周制度论》的经学意义而非新史学名篇。【58】从周。【62】殷周之变实为新旧制度、文化代兴，即礼乐制度文化。【64】通过小学、考古与历史以达周代立制的精义，从而内蕴经世的向度，与求真意志支配的那种史学有别。【67】立子立嫡之制为起点，陈认为王由秦汉以后嫡长传位制度的历史事实反溯，以求其成立的时段与根基，其问题意识在于，“嫡长继承制并不能被理解为一种被给予或给定的习俗或传统，不能被理解为一种自发出现但没有经过制度化处理的嫡长继承现象，而必须被理解为自觉创制的结果。”【100-1】商代存在嫡庶之制，但并未成为王制的本质性要素。【103】“家天下”的含义发生根本性变化，即家族成员中横向的兄弟关系让位于纵向的父子关系，进而殷周之变的根本意义在于从兄弟型秩序转向父子型的秩序。【107】父子关系使得“家天下”的继统法具有一种向“世”开放的潜力。【112】

第三章 以兄统弟：“家天下”政教结构中的宗法

嫡长子继承制构成了周代王制的纵向构造，宗法与封建则构成了其横向构造；二者分别处理父子关系和兄弟关系。【113】陈强调，王的问题意识是理解两千年中国文化之成立及其演化，由此回答中国之未来的问题，这就把周代宗法文化置于两千年中华文明相联系的总体视野中，这是实证史学所缺乏的，以周人宗法为宗法之正体，恰恰是其卓异之处。【135】别子而不是公子是宗法的起点，后者是立法者创制的结果而非自然的演化。【160】宗法的功能为尊祖-敬宗-收族，结构为以子继父、以兄统弟、以嫡统庶，【160】分别是连接生者与死者、人与鬼神的方式缔造了充实时间的系世意识，【165】兄之道是宗法的核心（收族），【168，171】宗法制的基础，贯穿于前两者之中。【170】宗统与君统相分，“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是合此二者的制度化努力。宗统是君统的拓展与延伸，得以作为君统的分支而被建构。尊祖、敬宗与收族的宗法意识最终必然与尊君、尊王的意识关联在一起；或者说，尊君或尊王，必然是内在于宗法体系的隐秘指向，而统治集团内部宗统与君统的共荣是周代王制的要义。【197-8】宗法是“家天下”政教构想的环节和落实方式，每个人系于宗法就等于找到了自己在宇宙人间的位置。【205】

第四章 “不王不褅” 与 “王者天下之大宗”

阐明宗统与君统的关系，陈进一步考察“王者天下之大宗”的真正内涵，并发掘宗法思想本身所内蕴的天命论维度。【206】天主人宾，褅礼的真正基础既不是人也不是天而是天人之际，即人以其道配享上天。【221】基于天命的天下大宗族（天下一家）的意识中，王者作为天下大宗的意义才得以确定，而“不王不褅”在这个意义上才得以成立，王者则为大家族的“元子”。这意味着人间秩序中王者至高无上，但也有以天限王之义，必须恪守元子责任。【285】

第五章 “家天下” 王制架构下的封建

陈认为封建的历史社会前提是介于邦国林立的格局与大一统格局的中间。【287】以传说方式保存的“方国时代”的秩序模式构成“天下”与“中国”概念产生的历史土壤，五帝特别是尧舜作为中国史的开端，乃是作为政教形态的中国在事迹上的开始。【295】封建在方国林立的格局下展开，有天下的中国要实现对无天下的方国的统领，必须建立某种统属关系。封建的结果则是中国成为天下共主协和万邦，邦国成为臣服王国的侯国。【297-8】封建时代政治生活的核心不是国之兴灭而是天下转移。【299】封建因循、顺应氏族-方国体系，并未大一统郡县制国家做准备。【303】周人以礼乐的方式分辨种姓以别“亲属外内”而守周制天下的制度化努力。【327】封建之于西周王制的意义，王集中论述君臣之分的确定和大一统之策。【328】封建之道，治权不断间接化，以委托代理的方式逐层下移，王权深入地方社会的同时，又能保证地方社会彼此相安无事、相生相养的自发秩序。【352】

第六章 周代王制的精神原则与理念根基

周代礼乐为两千年政制构造和社会结构奠定了根深蒂固的基础，三代之道超越三代之法成为后世政教社会建设的参照性尺度和原则。【355】他重点讨论了两条，一是亲亲与尊尊（周礼的精神原则），家天下（理念根基），陈认为家天下是其历史局限，但其中包含的“以天下为己家”则是理想所系和周公制作对于中国政教的典范意义以及超越时代的普遍性。【384】最后又回到自己古希腊-空间-动员政治/周公制礼作乐-个人融入宗法秩序从而以不治实现最大治理-引导性政治的观念。【385】陈赟总结道，周公作为三代王者之统的典范代表，将三代王制推向郁郁其文的高峰，一方面天下一家与家天下紧密捆绑，后孔子上溯尧舜之道将天下一家的理想从家天下解放至公天下，另一方面周礼作为道德器械内化到习俗与日用生活世界而支撑起道德体系，但由于个人与宗法体系捆绑而失去个人的理性自觉和道德自愿，可能失去安身立命的意义要求下降为秩序与稳定负责的客观化要求，这是王的局限。陈主张从周公上溯尧舜，下及孔子，在尧舜-周公-孔子的三部曲中理解中华文明的自我奠基。【3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