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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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读安妮.普鲁《恶土》 放眼现当代文学版图,地域化和地理性标志写作,是国内外作家比较突出的一个写作现象。而且大多数作家都习惯在作品主人公的灵魂去处,建立一个精神之乡,构建起一块乡土文学版图。例如鲁迅笔下的鲁镇;沈从文笔下的边城;萧红笔下的呼兰河;莫言笔下的高密东北乡;贾平凹笔下的商州;苏童笔下的香椿树街;迟子建笔下的北极村;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的马孔多小镇。从《断背山》到《随遇而安》《恶土》,美国女作家安妮.普鲁以怀俄明州为地域写作坐标,创作的“怀俄明故事”系列,既是安妮.普鲁作品人物从现实走向诗和远方的始发地 ,也是回望家园,感怀伤逝的归宿地。怀俄明州,这个带有安妮.普鲁个体写作色彩的美国西部地域,与其说是安妮.普鲁以怀俄明州为地理坐标对原始自然的敬畏,不如说是以乡土乡情乡愁为标签的一次次精神漫游。 安妮.普鲁的 《恶土》,以野性、蛮荒、粗砺、自然、原始、对抗为底色,以短平快为创作结构,以单元与片段,断章与剪接为艺术形式,为读者描绘了一幅以怀俄明州为地域特点的西部人物群像。《地狱口》里忠于职守,嫉恶如仇的巡视员克里尔;《重现印第安战争》里史海钩沉,挑灯看剑,寻根问祖的乔治娜、查利、林妮;《杯中物之效应》里宿醉未醒,烟瘾阵阵的戴勃.塞普尔;《耶稣会选哪种家具》里酷爱音乐碟片,笑对苦难的吉尔伯特;《从树林中爬出来的人》里乐于助人,心怀悲悯的米歇尔.费尔;《用热澡盆的夏天》里具有幽默色彩的怪癖人物威利.赫森;《沃姆萨特的狼》里步履维艰,命运多舛的巴迪.米勒;《佛罗里达的租赁业》里乐观豁达,穿越首尾的女调酒师阿曼达……这些栩栩如生,个性鲜明的人物,像是带领读者走进怀俄明州的向导,深入自然原始生活的标签,怀俄明州的众生浮世、前尘往事、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尽在其中。 《恶土》由十一个独立成篇的小说组成,塑造的一个个个性鲜明的人物,演绎着具有普通而代表性色彩的“怀俄明”系列故事。人物故事各自独立,地点却在不约而同里不期相遇,反复交汇,以网格化,全景式的形式反映了怀俄明州的历史变迁,现实境遇,生存图景。其中在《地狱口》《竞赛》《用热澡盆的夏天》《佛罗里达的租赁业》等多次出现皮维酒吧和调酒师阿曼达,皮维酒吧和调酒师阿曼达像一条暗线,潜伏在十一个短篇故事“内核”里,也座落在怀俄明州土地上,起着穿针引线,贯穿始终的衔接作用。给人的感觉是《恶土》看似独立成篇,实则相互联系,既有长篇小说的延续性,也有短篇小说的独立性,《恶土》既是短篇又是长篇小说, 属于双栖文本。这种结构恰恰是怀俄明州的结构,每家每户关起门来自成一家,打开门又相互密切联系。这种结构形式就是内容本身,是“怀俄明州”这种居住环境特殊性的反映。这种艺术形式也正好巧妙地反映出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家庭与家庭之间,既独立存在,又相互依存,既具有孤独的个体性,又不可能完全脱离人群独自生存。 牧场、卡车、枪支、烤肉、干旱、栅栏、活动房、寂寥孤独、风雪肆虐、荒蛮无助、居无定所……在《恶土》里的怀俄明州比比皆是,随处可见。对于生于斯长于斯,世代生息在怀俄明州的人们,现代工业文明是一把双刃剑,在他们的传统潜意识里,现代工业文明既是对农牧文明和宁静家园的践踏,也是生存下去别无选择的依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在现实生存需求的夹缝里,他们处于暧昧与矛盾的尴尬里,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一边是对传统意识,古老家园根深蒂固的顽强守望;一边是现代文明难以抗拒,无孔不入的渗透。他们既拒绝别人走进来,也不愿自己走出去。在《耶稣会选哪种家具》里的吉尔伯特,宁愿与妻子分居离婚,也不愿离开怀俄明州进城居住,依然固执地与年迈的母亲守护着古老的家园。为了安慰母亲,他这样对母亲说:“那些爱摆阔的富人还不如车轨上一条蛇的尾巴。我告诉他,是我爷爷在这里建的宅基。我要是再次在我的领地上见到他这个加利福尼亚人的屁股,我会开枪把它打跑的。”《从树林中爬出来的人》里的米歇尔.费尔在艰苦恶劣的自然环境里,依然热爱怀俄明州,厮守怀俄明州。在他的眼里,怀俄明州就是人间天堂,是一生都难以割舍的家。“米歇尔很高兴回到了怀俄明,远远地离开了缅因,在某种程度上,尤金妮亚也不是不高兴,尽管这地方看上去还是同以前一样陌生。空中无云,阳光异常强烈,地衣和岩石、土灰色的三齿蒿被烤成了不同的颜色,这是生活在云雾弥漫的东部的人们永远无法知道的。”“差不多从一开始,米歇尔就喜欢上了开车去州里很远的地方。他从来不知道开车能带来这样的乐趣,路上空空如也,没有车辆,四面八方都是广阔的盆地和山景。他驶过滑溜溜的乡间小道,穿过滑坡的红色的峡谷,顶部成微波浪形的草原。他爬过一年只有四个月可以通行的山脉。他经常驶过黑冰,穿过暴风雪,感到卡车随着强风摇动”。 事实上,怀俄明州确实非常美,是那种容易被人忽略不计的美,甚至是有残缺的美。不知是该惊奇于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还是惊叹于安妮.普鲁有如神助的文笔,请看米歇尔的妻子,一个厌倦了怀俄明州,终于在难以忍受中逃离怀俄明州,留在她视线里的怀俄明州:“在飞机上,她最后一次朝下看了看怀俄明,白雪覆盖在黑色的山顶上,也点缀在山脉的其他地方。道路就像拆开的编织物的弯弯扭扭的长纱线。从高处看,人类的几何学似乎从来没有触及过这块土地。道路很少,偶尔有一个建了水坝的湖泊。但是下面最多的是棕色和红色的曲线,铲勺式的冰斗,谷底有大小水流穿过的陡峭的峡谷,扇形的岩石,其颜色较浅的夹层仿若蕾丝,受到侵蚀的山坡似乎被花匠用某种极大的工具扒过一样。在底下一条线一样的道路上,为数不多的几辆汽车只有针头、爬行的跳蚤那么大。当米歇尔开车出去长途旅行时,见到的是不是这些:渺小的自我,身体缩小成了孤立于一大群昆虫之外的一只孤独的小虫?人的一生是荒谬的?她想,她会问他的。” 阅读安妮.普鲁的《恶土》,我反复在想,置身西部风情世界的怀俄明州,以及形形色色,性格迥异的人物与故事,《恶土》究竟是一部怎样的小说?小说带给我们最深刻的感受是什么?是挥之不去,无法排遣的巨大孤独?还是在爱恨交加里对土地的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是不顾一切的逃离困境?还是难以抗拒的家园眷恋?是命运的黑色幽默?还是狂暴的魔幻与荒诞?也许这些元素兼而有之,也许各不相同,重要的是安妮普鲁以特殊的驾驭文字艺术的智慧,带我们来过怀俄明州了,领略了怀俄明州,认识了怀俄明州里的人,除此之外,其它都可以忽略不计,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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