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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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锐的女儿李南央曾经在书中这样描写自己的母亲范元甄:我的母亲无从歌颂起。但她写自己的母亲,是因为范元甄是奇特的母亲。范元甄早年脱离地主家庭参加革命,18岁就和李锐结婚,在延安被称为“四大美女”之一。这样的一个人在李南央的记忆里,是一个毫无亲情,只谈阶级感情的人。她举报自己的丈夫和兄弟姐妹,虐待自己的子女,性格乖张,无法和人正常相处。她种种对亲人的背叛,并未换来高官厚禄,所得不过老来凄凉。
但范元甄生来如此吗?似乎并不是,她也曾经质疑过,但最终成为了坚定的马列主义老太太。王若水在《左倾心理病——范媛站社会性格机制的探索》中说范元甄的自我是假我,是“异化的自我”。何为“异化”?如何定义异化?这恐怕又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同样是运动时代的经历者的高尔泰在几十年前就不停思考这个问题,并在冰冻解封之初及写下了若干关于异化的感悟。
高尔泰,画家,美学家,1935年生于江苏省高淳县,若读过他的《寻找家园》,当对他的经历不陌生。和李泽厚、宗白华等不同,读高尔泰的文字,感觉他不是那种经过系统性训练的美学学者,而是出于艺术家的本能对美学思考。这本应是一种直觉的、非理性的个人感受,化作文字时却又处处凸显理性的光环。他谈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异化,但并不满足于这种单一的解释。
异化一词,能动多义,可以用在相当多的领域,阐释不同的意义。高尔泰在《漫谈异化》中,主要还是谈人的异化,“人(在不同前提下,有时是个人,有时是社会)作为主体,由于不明白自己活动的意义和不能预见活动的结果,通过自己活动转化为客体,转化为自己的对立物,而丧失了自己的主体性,成为非人的存在。”高尔泰比较了东西方语言中对于“异化”一词的不同理解和微妙差别,以及历史哲学意义。
异化的个体无处不在,范元甄只是那个时代的一个例子。如高尔泰在书中所说,人作为主体,其自身的活动变成一种独立于人的异己的力量如宗教、权力、资本等等,人把自己的生命力灌注于这些,给这些以力量,而这种力量反过来变成主体剥夺了人的自由,使人从属于它,变为它的工具。范元甄失去了自我,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成为了权力的工具,同时她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工具。
范元甄不是那个时代唯一异化的人,不是只有那个时代的人才会被异化。当代社会同样有异化的人,被迫996并认同这是福报的人,每天听假大空话反而信以为真到处宣传的人,男权社会中被物化的女性却认同重男轻女的人……这些被统治、被奴役的人,往往以此为自豪,并发出真诚的呐喊。
可见,高尔泰的这些文章,虽然作于四十年前,但今天依然值得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