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劳和内卷成为常态的年代,我们能够选择不努力吗?
末班电车到站,汐街可奈在最后一秒冲进车里。每天晚上,她差不多都是这样跑着冲进最后一班电车的。作为一个广告公司的职场新人,她每个月大约加班90~100个小时,哪怕精神已经疲惫不堪,身体也时常感到不适,她依然努力坚持着。直到一天在地铁站候车时,她忽然发现自己想要往前跨一步,因为“只要我现在踏出一步,明天就不必去公司了”。
所幸在她被这个念头诱惑着想要自杀的一刻,列车呼啸着驶进站台,在她眼前停了下来。在车内坐定后,汐街可奈才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感到后怕。
我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努力到崩溃的地步?
那份工作,难道比生命更重要吗?
她提出这些问题,并把自己的思考画成了漫画。这些漫画随后在网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读者纷纷表示:“太真实了,让人想哭。”“这根本就是在说我。”原来像她一样筋疲力尽却无法停下来的人到处都是,大家都在承受过度加班却不敢辞职的痛苦。汐街可奈对此感到震惊,于是有了这本《虽然痛苦到崩溃,却无法辞职的理由》,她想告诉大家:如果感觉被工作吞噬,请停下来想一想,不要忽略“过劳”的心理预警信号。
也许不少人会觉得无奈,我当然知道累,当然不想加班想休息,可是我没钱啊,辞职了可能根本找不到更好的工作,而且整个行业都是这个样子,就算换了工作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有很多人比我加班更多人家还在撑着,我有什么理由逃避呢?
正是因为这些真实存在的担忧和恐惧,我们才即使痛苦到崩溃,还是不敢辞职。毕竟,我们是在提倡努力和奉献的东亚文化圈长大,而且从小就读过《伊索寓言》里那个著名的故事——蚂蚁在夏天辛勤工作,而蟋蟀只顾着唱歌玩耍,到了冬天,蟋蟀只好饿死。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学习踏实勤劳的蚂蚁未雨绸缪,所以,就算知道过度工作会给身心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我们又怎能随随便便因为累就不努力呢?
汐街可奈很长时间内也被这样的想法纠缠着,即使察觉到不对劲,还是把“无法辞职的理由”摆在前头。可是在死亡的威胁狠狠砸下来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怎样的思维陷阱。
很多时候,我们选择继续努力是因为觉得自己还撑得住,可事实上,在“还撑得住”和“不行了”之间并没有一条清晰的界限。当我们习惯了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让身体长期处于疲劳状态时,我们往往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越过了安全线。
因为工作过度而产生过寻死念头的漫画家告诉我们:世界其实是很宽广的,自己状况很糟糕的时候,不努力也可以。
作家毛姆大概会认同她的观点,在他的短篇《蚂蚁与蚱蜢》中,他写了乔治和汤姆两个性格迥异的兄弟。哥哥乔治正直、勤奋、工作努力,每天早晨九点半就来到办公室,下午六点以前从不离开,每年的假期从来不超过两个星期。而弟弟汤姆游手好闲,为人不齿。乔治相信到自己五十岁时可以存下三万英镑,顺利退休搬到乡村的小住宅去,那时候的弟弟非要倒霉不可。然而结果出人意料,汤姆竟然同一个年龄大很多的女人订了婚,并且在女人死后继承了她的一切——五十万英镑、一艘快艇,以及两所房子。
这个故事里最有意思的是其中两处细节描写,汤姆“已经四十六岁了,但人们总以为他最多不过三十五岁”。而“可怜的乔治比他这位游手好闲的弟弟仅大一岁,看样子却像个六十岁的老头子”。无怪乎乔治会为这样不公平的结果感到愤怒,他一辈子勤勉节俭,恪尽职守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却看到一直享乐的弟弟过上了自己努力一生都没过上的生活。
其实乔治不必如此愤恨,因为不去和弟弟比较,他还是可以正常退休,并且从储蓄的股票中得到些许收入以供养自己晚年生活的。如果他看到《医疗与社会共舞》中另外一个更残忍的版本,兴许还会觉得自己幸运——这本书提供了一个对“蚂蚁”来说更无法接受的现代版结局:蚂蚁整天辛勤工作,蟋蟀成天唱歌玩耍;当冬天来临,操劳的蚂蚁积劳成疾,不久就过劳死了,快乐的蟋蟀则利用蚂蚁囤积的粮食,轻松地度过寒冬。
这对于秉信和践行蚂蚁价值观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讽刺。不断勉强自己努力耕耘,最后却死于过劳,而自己劳动的果实也只好白白让与他人。
可是在在过劳和内卷成为常态的年代,谁能说自己身上不会应验蚂蚁的命运?
所以,深陷加班泥沼的我们都应该把这本漫画放在书架上,以给我们恰当的提醒:如果职场已经带来生命危险了,辞职的结果还能更糟糕吗?被血汗企业压榨到动弹不得的时候,请允许自己耍废,拿出不努力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