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孩子,严厉还是宽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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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孩子,严厉还是宽松? 辉格 2014年6月29日
随着80后一代逐渐成家立业、为人父母,有关教育的反思和讨论也热烈起来,越来越多人对旧的教育方式表示不满,努力探索自己的方式,这些反思和探索,也推动了近年来的新教育实践,不过,尽管新一代对旧教育表现出颇为一致的反感,但对于理想的方式是什么,却充满着争议。
争议焦点之一是,是否或多大程度上可以使用严厉甚至惩罚性的方式,有些家长主张完全的宽容和接纳,反对惩罚,对责骂和体罚更是深恶痛绝,而另一些则认为有必要施加一些约束和规则,为此有时不得不使用较严厉的管束措施,甚至某些惩罚手段,也许还包括体罚。
实际上,近代以来当人们对教育问题有了更多自觉之后,这样的争论始终存在,德国首相俾斯麦还观察到一个有趣现象:严厉与宽松会在代与代之间交替,在严厉父母的棍棒下长大的人,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痛苦经历,会格外宽松地对待自己的孩子,而他们的孩子,或许认识到过于宽松也有其负面作用,转而严厉对待自己的孩子;这也许表明了,无论哪种倾向,过于极端可能都有问题。
生物学家贾瑞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在新几内亚丛林里做鸟类田野调查时,对当地土著的生活有过数十年的第一手观察,在前年出版的《昨日之前的世界》(The World Until Yesterday)一书中,他从这些观察中选择了9个主题,并结合其他39个小型前现代社会的人类学资料,展示了这些社会日常生活的某些侧面,作者希望它们对生活在现代大社会的人们能有所借鉴和启示。
主题之一便是如何对待孩子,戴蒙德发现,不同社会的做法千差万别,中非的阿卡(Aka)族俾格米人采取完全放任主义,从不打骂孩子,也不约束或干预孩子的活动,数月婴儿摆弄利刃,几岁孩子去野兽出没的丛林中玩耍,都不会有人管,新几内亚的伊努(Enu)族人,会看着孩子将手伸进火堆而无动于衷,结果人人身上都有几个儿时留下的烧伤疤痕。
在另一个极端,巴拉圭的阿契(Aché)族印第安人严格限制孩子行动,5岁之前很少离开母亲身体一米以上,加纳的塔伦西人(Tallensi)会毫不迟疑的责罚犯错的孩子,常见方式是鞭打,而且社区内每个成年人都觉得有责任矫正所见到的不当行为,无论犯错者是不是自己孩子。
大致上,规模小、结构简单的狩猎采集社会,对待孩子最宽松,而规模较大结构较复杂的农牧社会则管教更严厉,其中以畜牧者为最;更细致的比较可以发现影响管教宽严的几个关键因素:首先是环境中常见危险的性质,像草原狩猎者面临的狮子鬣狗毒蛇之类危险,特征很明显,一旦出现成年人会作出强烈反应,因而孩子很容易学会。
亚马逊丛林中则充斥着难以识别却随时可能触及的有毒动植物,而且这种危险很少留给个体通过探索试错进行自我学习的机会,一旦犯错往往非死即残,不像玩弄刀具和火堆,后果虽痛苦,却顶多留下几个伤疤。
其次是有没有贵重财产可被破坏,狩猎采集者财产极少,仅限于可随身携带的物品,孩子玩火可能烧掉的,只是一间原本就会定期抛弃的简易茅屋,而农民孩子却可能因玩火而烧掉贵重的住宅或谷仓,或者因疏忽而放跑牲口,从而危及全家生计乃至性命。
第三个因素是孩子所承担的任务和相应责任,传统社会都会让稍大的孩子参与一些生产活动,既可减轻家长负担,也可为今后独立生活训练技能,通常这样的工作是辅助性的,并不独立承担责任,但也有例外,特别是畜牧业者,经常让孩子独立照看和放牧牲口,而更常见的,是让大孩子照顾弟妹。
一旦赋予孩子重大责任,就不可避免会在他们失职时施以惩诫,这一点在现代社会常表现为另一种形式,虎妈们对孩子抱有高而不切实际的期望,为此制订严格的培养计划,一旦孩子表现不合期望,便施以重罚,许多悲剧正是这样酿成。
最后一个因素是社会结构,越是大型、结构关系复杂、等级分化度高的社会,个人受其约束的社会规范就越繁杂,需要习得的社会技能也越多,为此家长需要种种方法让孩子意识到什么行为是不可接受或不受赞许的,即便它与危险或伤害之间的因果关系并不那么显而易见,因为社会规范背后的逻辑往往并不那么显白,家长自己也未必领悟。
传统经验中或许没有多少可以照搬的做法,但确实可以给我们一些启示,极端放任主义的家长,确实可以做到完全的宽容和接纳,但为了避免伤害,就要为孩子创造一个消除了全部危险的温室,也不让孩子承担任何任务和责任,但这样孩子或许就失去了许多自我探索和试错,学会独自面对危险的机会,也失去了学习生活技能和学会承担责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