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振书评周】父亲死了，他一滴眼泪没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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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万字，将近七百页的《谁在敲门》绝对算是一本大部头，但事实上，小说讲述的那个故事，基本发生在短短的十余天里。
《谁在敲门》原名《家春秋》，和巴金先生的三部曲撞名了，于是改为《谁在敲门》，新的名字非常值得琢磨，但原来的名字更能直白地表现主题。
在短短的十余天内，儿女众多的许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亲许成祥的去世将几个儿女炸的人仰马翻。
即便儿女们都已经成年，也都各自有了子女。但成年人的崩溃有时候只在一瞬之间，当命运猝不及防地来敲门，我们所能做得，只是被动的承受。
01.风雨欲来
《谁在敲门》里面提到的人物众多，但核心人物无疑是许成祥一家，许成祥是许家的一家之长，妻子早些年去世，他有七个儿女，都已成年并成家，有了各自的儿女。
小说是以三儿子许春明的视角展开的，许春明是一名诗人，在省里面上班。在外人看来，许春明要比其他许家人混得好，连春明的兄弟姐妹也是这样想的，并且不厌其烦地拿各种事来请春明帮忙。
只有春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花架子，在省里面人微言轻，但“老好人”的属性让春明每每被自家人算计。
小说开头，春明从省里面回来给父亲过生日，生日在大姐家办，然而父亲在大姐家却不自在，总是想回小儿子家……
许家人的风波开始缓缓展开，作者在书里面通过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将许家的子女们刻画的非常到位，同时也格外真实。
许家无疑是个大家庭，兄弟姐妹众多，然而即便血浓于水，可彼此之间还是隔着一层，甚至会像外人一样互相攀比。就连许成祥这个做父亲的，也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
父母之爱本不该厚此薄彼，但事实是，人心总会有偏向，再伟大的爱也无法例外。
正因为一家人无法坦诚相待，这场看似喜气的生日宴实则已是风雨欲来了，只差一个爆炸的机会。
02.明码标价的爱
引燃炸弹的是父亲许成祥，他病倒了，因为脑出血住院，情况很不乐观。
父亲住院所有的花费毫无疑问都让许春明掏了，许家的女儿都嫁出去了，按照风俗用不着拿钱，而其他儿子们则借口穷将摊子都甩给了春明。
春明无疑是爱父亲的，但这种爱败给了一瓶白蛋白，五百块一瓶，未必能救得活父亲，到底还救不救呢？
不救，父亲一定会死；救了，父亲不一定活，而且花费难以预料。
春明放弃了，其他许家人也放弃了。
小说里春明做出这个决定似乎很快，，没有经过漫长的犹豫和折磨。
如果是在早几年，我估计会骂春明冷血，骂许家人绝情。病倒的可是你们的父亲啊！你们怎么能因为心疼钱而放弃他呢？
但现在我不会，我完全可以理解春明的决定，如果是我，我几乎可以肯定地说，我会做出和春明一样的决定。
问题的关键，春明并不是心疼钱，而是害怕未知。医生一直建议春明继续治疗，甚至大姐夫也坚持治疗，可医生却没有明确告知治疗后的效果如何。
然而花钱的是春明，刀没有割在别人身上，他们怎么会疼呢？如果医生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输了药，父亲八成能痊愈，那在春明的能力范围之内，他肯定不会放弃父亲。
但是在现实世界里，不顾一切，义无反顾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春明不能不顾一切地去救未必能救得活的父亲。他不只是一个儿子，他同时也是一位父亲，一个丈夫，世间安得双全法，生活就是不断地选择，我们总要放弃一些东西，不管你愿不愿意。
于是春明放弃了父亲。
这不是说春明不爱父亲，不孝敬父亲，只是这份爱太过沉重，会压垮属于他的生活。
我们常说爱是无价的，但这话是错误的，最起码在现实世界里是错误的，爱是明码标价的。对于春明和父亲来说，爱是五百块钱的白蛋白，是他承受不起的价格，所以他只能放弃。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像春明一般。小说里用寥寥几笔讲了陈九的故事。陈九是陈猪毛的养子，陈猪毛病倒之后，陈九放下了一切来照顾养父，甚至不惜和女友分手，八九百个日子，陈九把养父活成了他全部的生活。
这个故事感人吗？当然，非常感人，但我们不能强求所有人都做陈九。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止会扮演子女这一种角色，我们不仅要对父母负责。
03.他们在做爱
停止治疗之后，果然许成祥很快就去世了。
而在许成祥去世之前，小说里写到了一个细节。春明的妻子梨静来看望病重的公公，但她不能多待，她母亲也刚刚出了车祸，她得赶紧赶回省里。
就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两个人居然去宾馆做了一次爱。这个情节估计会让很多人无语吧，父母都躺在医院，他们居然还有这种闲情。
但事实上，我很能理解当时的春明和梨静。他们的所做所为，与其说是享受，不如说是发泄，发泄不堪重负的生活，发泄让人崩溃的命运。
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理解当时春明有多崩溃。事实上，在医院陪护的人，并不比病人轻松，小说里也有类似的话，“在医院陪病人，陪得久了，每天的日子漫长又空洞，给病人倒尿，洗脸，擦身，全变成了没有温度的工作。”
真实情况比描述得还要让人崩溃，你去医院陪护，就意味着自己的生活全部暂停，要一刻不得闲地看顾病人。
病床上的人因为病痛难受，而陪护的人则因为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而难受。世界上最令人折磨的，莫过于毫无指望的生活。
春明正是处于这种崩溃的边缘，而梨静也未必比春明轻松多少，小说里梨静格外善解人意，因此她完全能理解春明有多压抑，同时她母亲的车祸也让她处于压抑之中。
生活快要将这对夫妻压垮了，他们迫切地需要找一个发泄的窗口，于是才有了宾馆的这个细节。
04.眼泪是靠不住的
许成祥很快去世了，接下来的重头戏就是葬礼。小说花了很长的篇幅来描述这场葬礼。
但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父亲死了之后，春明似乎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这是为什么呢？
加缪的代表作《局外人》有类似的情节，在那本小说里，主人公的母亲去世了，但主人公也没有表现出悲伤的样子，而是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甚至第二天就去约会、游泳。
春明在故乡，也好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他没有在父亲的葬礼上流泪，他也没有在故乡找到自己的位置，时间早已过去，他弄丢了故乡，故乡也丢了他。
但不流泪，是不是就意味着不悲伤呢？
正如小说里说得一样，“眼泪水是靠不住的”在很多时候，眼泪是不足以相信的，因为它证明不了什么，流泪未必是悲伤，不哭也未必是不难过。表达悲伤的方式有千百种，流泪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
因此春明到底悲不悲伤，只有他自己知道，当然我们读者站在上帝视角来看这本书，显然也能体会到春明悲不悲伤。
如果春明不悲伤的话，他不会一力承担父亲的所有医药费，他不会几次三番地为了兄弟姐妹去求人。
春明拼命想融入这个家，融入故乡，但最后只是徒劳，他回不去了，没有人可以回去，他能做的，只剩下缅怀。
05.命运在敲门
看完这本书，我们就能体会到《谁在敲门》这个书名的妙处。事实上小说一开头就给出了答案，许家的小儿子在敲门，他将父亲送到了大姐家来过生日。
但答案真的这么简单吗？如果看得仔细，我们会发现，小说后面也响起了几次敲门声。敲门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每天都会上演，谁都有可能敲门。
那到底是谁在敲门呢？我想了想，大概是命运在敲门。
我曾经在网易云上见过一段话，“成年生活只能用如履薄冰来形容，每次觉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的时候，幺蛾子就来，不敢发出‘最近真幸福啊’的感叹，怕命运听到。”
这句话简直是对《谁在敲门》的最精彩、最贴切的注解。
无论是春明、梨静还是其他许家人，他们的生活全都如履薄冰，即便上一秒还在盘算怎么高高兴兴地过生日，但下一秒，父亲的病就将一家人炸得人仰马翻。
这种情况当然是少数，但这种意外数不胜数，成年生活就是这样，在各种角色中寻找微妙的平衡，时刻都担心命运会猝不及防地敲门，然后我们一开门，就掉进万丈深渊。
成年人三个字没那么大的魔力，没有百毒不侵的超能力，他们的崩溃有时候比小孩子来得更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