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世纪中叶的马切拉塔—利玛窦动荡的故乡
作为最知名的明末在华耶稣会士,对利玛窦的研究在近二十年来以来早已成为显学,关于其在东方的事迹论述早已汗牛充栋,相比之下,对其成长环境和青年时代故乡的描绘就显得稀少很多。
在本书第一个景象的章节中,史景迁对Matteo成长故乡—教宗国的山中小城马切拉塔(Macerata)做了言简意赅的介绍,从中管中窥豹,可以观测到16世纪亚平宁中部的社会场景。在此摘录一二,能够和“腓利二世的地中海世界”/“地中海三部曲”等参照阅读,也算为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增添一个管中窥豹的注脚了:
1、糟糕的城市治安
和典型的西欧(德法英中古土地封建)或欧陆边缘(伊比利亚波兰匈牙利农村小土豪)不同,从中古中后期开始,意大利就处于一种“城邦中心”/“城市贵族”的二元体系下,这些贵族和宋明时代的士大夫一样,对于乡间的管理缺乏兴趣,往往扎堆居住在地区的中心城市,罗密欧与朱丽叶故事的背后是博洛尼亚城两大家族的百年斗争,美第奇家族的上位伴随着一个半世纪在翡冷翠大街小巷的械斗仇杀,而在16世纪中叶的马切拉塔,这座还没有彻底为法国/西班牙干涉影响的城市,这种中古和文艺复兴的传统显然还在继续:
2、失序的乡间日常
虽然说城市生活已经如此可怕,但相比同期的郊野乡间,却已称得上安全,在城市化程度深入的意大利,乡间除了富人的别墅外,并没有得到多少精细化的管理,小到打家劫舍的强盗,大到过境的雇佣军,都能给生活在山谷中的农民和牧人带来极大的恐慌乃至浩劫:
3、无责的市政
如果说北意大利的城邦或多或少还在16市里保留了一点曾经的自立体系的话,在教宗国和更南面的那不勒斯,这种本地居民的话语权则早已经聊胜于无,本地贵族相互间打的火热,却不过是罗马城内更大家族斗争的末梢延续,而即便是这些家族,在面对拥有更多暴力的话事人时,也只能退居其次,14-15世纪雇佣军当上城市领主(比如米兰的舒福扎家族)的故事,在16世纪依然重复出现:
4.阴云密布的地缘形势
尽管利玛窦出生时那场延绵已久的“意大利战争”即将以西班牙的彻底胜利而结束,但对当时人而言,面对组织更好,战斗力极强又贪得无厌的外国大君的军队(无论这只军队是法国人,瑞士人还是西班牙人)时,自己只有在望风而降和惨遭劫掠进行选择。1550年代末,马切拉塔就差点遭受西班牙名将阿尔瓦公爵麾下军团的蹂踏:
5.危险的海岸和可怕的异教徒
不过相比同样信仰天主教的法西君主而言,来自更东方的威胁才显得更为可怖,那些缠着头巾,招揽了叛教者的突厥人,时不时突然出现在亚得里亚海的西岸,动辄在防守虚弱的港口和渔村烧杀掠夺,将本地的渔夫和农民抓到黎凡特贩卖为奴。
在当时,奥斯曼对西欧人的心理阴影是直接且巨大的,这不仅仅是单纯的海盗行为,更是时刻可能到来的大规模入侵,这种情形直到1571年勒班陀海战之后才稍有改观,那时利玛窦已经快成年了。
6.总结
马切拉塔的混乱和内外交困是当时亚平宁多数地区的日常,意大利的城邦在郑智上丧失了自主,在经济上遭受奥斯曼人控制的航线垄断和伊比利亚人开拓的新航线的竞争冲击,在战争技术上落在了欧洲大国身后,在社会秩序上受困于中古延续的类黑手党型仇杀,在往后的数百年中,这种充当它国博弈的舞台和列强势力平衡筹码的地位,将长久伴随这片地区。当然,对于这些,1570年代末就前往动荡的利玛窦,是不会预想的到,也无从在伊的记忆宫殿中去摆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