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译后记

其实早在两年前,《宇宙》就已经翻译完毕,然而由于许多不便言说的障碍,直到2021年夏,这本书才终于付梓。
但这里要说的,不是出版行业遭遇的艰阻,而是在这拖延的两年间,我们对我们红色邻居的探索。
2021年4月19日,NASA的机智号无人直升机在火星稀薄的大气环境下起飞,成为史上首架在另一颗星球上进行可控动力飞行的机器。而在此前一周,搭载机智号的毅力号火星车成功地将火星的二氧化碳转化成氧,完成了人类在地球以外的首次造氧。再加上阿联酋的希望号火星探测器和中国的祝融号火星车,可以说,从1975年第一次有探测器降落在那片雄浑荒芜、尘埃飞扬的大地上开始,火星就成为了太空探索的新边疆,而且热度始终未消。
1975降落火星的那个探测器名为“海盗”。作为海盗号着陆器飞行成像团队的一员,《宇宙》的作者卡尔·萨根和他的数百位同僚开创了历史,他们在5400万公里外(火地最近间距)建立的这个道标,至今在为后来者指引着方向。

有时候,卡尔·萨根会被称为“最后的文艺复兴人”。文艺复兴时代的典型人物往往是通才,在数个领域都是拔尖的人才,不仅能做各种学问,也可以写得好文章,画得好画,玩得好乐器——譬如列奥纳多·达·芬奇和克里斯蒂安·惠更斯。
卡尔·萨根也是这样的角色。他参与过海盗和旅行者系列计划、成功推测出金星地表温度极高、木卫二存在地下海洋,还启动了寻找外星文明的SETI计划。而在与天文学似乎不那么相关的领域,他同样建树颇多:冷战期间,他主持建立了“核冬天”气象模型,说明全球核战可能导致地球生态失衡,推动了核不扩散进程;他的科普著作得到了普利策奖;改编自他同名科幻小说《接触》的科幻电影,拿下了1998年的雨果奖;他甚至还化名“X先生”,写了一篇从积极角度论述大麻作用的论文。

这位最后的文艺复兴人1996年去世,留下的思想遗产堪称丰厚,而其中最璀璨夺目的珍宝便是《宇宙》,它犹如孤山宝库中的山脉之心。萨根起做书名的“宇宙”并非常见的Universe,而是Cosmos。因为Universe指代天文学意义上的宇宙,而由古希腊数学家和哲学家毕达哥拉斯所创的Cosmos,则意为“万物的秩序”。中国古人以“宇”代表空间,用“宙”代表时间,合在一起便成为包容一切的“宇宙”,却缺少对其中秩序的追寻,可算李约瑟难题的一种解读。
正如Cosmos的含义一般,如果只是天文科普文章合辑,那么无论这些文章多么出众,也无法担当“宇宙”之名。实际上,我们能在书中读到生物的演化、记忆的本质、先民的神话、科学的源起和对异星文明的探寻,我们能读到亚历山大大图书馆的兴建与毁灭,读到宗教信仰如何既指引又误导了约翰内斯·开普勒的发现之旅,读到解商博良破译古埃及象形文字的心路历程。正因为《宇宙》不是单纯介绍科学新知的书籍,今天我们阅读它的时候,感到不到过时和陈腐,反而更能欣赏太空探索黄金时代的璀璨光芒。

遗憾的是,至今无人能真正继承萨根的衣钵。萨根不但学术成就斐然,兴趣异常广泛,文学造诣杰出,表演才能卓越,还有向善的政治观念与诉求。而随着科学的发展与细化,能同时兼具这些特质的人物越来越罕见。这进一步凸显了他的价值。
萨根写作本书时提到的一部分问题今天有了答案——如海王星光环存在与否,或者土卫六的大气层到底多厚——但其中的绝大多数依然需要我们和我们的后代继续追寻——如火星有没有生命,以及地球文明是否孤独。在翻译本书的过程中,我尽可能地查阅资料,在译注中对那些后来才为人所知的内容做了补充说明。
这里要感谢厦门大学天文系副教授于浩然先生,他在本书出版前完整地阅读了译本,并提出了修改意见,保证了本书的科学严谨性。
我也要感谢本书的责任编辑,她把这样一本影响了世界的书交给我来翻译,是对我的极大信任。更不要说在翻译本书后,我们还走到了一起。
当然,更值得感谢的,是《宇宙》的作者卡尔·萨根。通过写作,他为后世留下了无价的遗产。这里不妨引用他在书中的一段话,来做个收尾:
写作也许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它把不同时代、彼此从不相识的人们联系到了一起。书籍打破了时间的枷锁,证明人类可以创造奇迹。

在自家星空灯下的留影。如果真的能挥挥手,就搭车去漫游银河,那该多好。
最后应作者要求,加一句他必须要说的话——
PS:这篇译后记原本想用我自己的豆瓣号发(id:普拉内托斯),然而该帐号已于2021-02-08日遭永久停用。谢谢阿北,帮我戒除了十年的豆瓣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