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轻与叙述的效果
魔法、轻与叙述的效果 ——读提安哥长篇小说《乌鸦魔法师》 王海峰 在阅读《乌鸦魔法师》(Wizard of the Crow)这部约60万字长篇小说之前,我并不知道恩古吉·瓦·提安哥(Ngũgĩ wa Thiong’o,1938—)这位肯尼亚小说家。即便我知道世界上有一位叫恩古吉·瓦·提安哥的小说家,在阅读《乌鸦魔法师》之前,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意他,即使很多人告诉我:他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 《乌鸦魔法师》的叙述对我来说,与其说是一种震撼,不如说是一种唤醒。这部小说的叙述,让我想到了这样几部作品:《堂吉诃德》《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意大利童话》。也许还有很多这类的作品。这些作品的叙述,从沉重的现实里跳脱出来,走向了人们常说的魔幻、奇异或民间。 在《乌鸦魔法师》的叙述中,我看到了来自民间故事的奇妙想象。这些想象,无比轻盈,又充满近似纯粹的执念。这些“执念”,让提安哥叙述的故事成为具有寓言性质的魔法事件。在“革命+恋爱”的故事内核里,这种叙述的魔力和张力,让传统故事具有了超越经验又补偿经验的荒诞意味。与此同时,提安哥赋予了叙事以多义的阐释性,让故事情节的浪花拍打读者的想象之岸。在类似“等待戈多”的荒诞氛围中,提安哥完成了他的“宏大叙事”。 提安哥在小说中涉及的主题有很多:反独裁统治、民主政治、西方与第三世界、想象的国家和民族共同体、权利和金钱的欲望困境、身体和精神的协调、信仰和迷信的疆界、反对种族主义、性别平等问题、话语和权力的关系等。无论从以上哪个角度去探讨这部迷人的小说,我们都有诸多谈资。不过,我强调的是小说叙述这些主题时那些叙述语言所表现的某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轻”在塞万提斯、狄德罗、米兰·昆德拉、卡尔维诺的作品中,甚或在中国作家王小波的作品中,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呈现。在《乌鸦魔法师》里,提安哥对自己叙述的对象(人物、事件、环境等)采取了一种解构与变形的处理方式,在这个方式之下,人物的行为、事件的标的、环境的沉重等,都丧失了本来的意义指归。这些原来沉重的真实的“现象”,轻得像羽毛一样,在空中与尘埃起舞,它们的舞蹈的主题,重构了它们腾空变为羽毛之前的存在本意。例如,马里萨和马里库夫妇对原有生活的怀疑、厌倦或困扰,对他们的内心恐惧和精神信仰中的“撒旦”的畏惧、追捕或躲避,都是源于他们对彼此的爱的激情的丧失:女性做饭的旧习、相互爱抚的缺失。生活习惯促使两个人依然生活在一起,但这种貌合神离的生活状态,让他们以为“撒旦”对他们发布了追杀令。他们的欲望和统治者的欲望一样,被魔鬼“引诱”出来。人们对性、权力、金钱的欲望,同人们对爱情、平等、自由、民主的欲望一样,都具有强大的执念。只不过在追逐和坚持的行动中,前者是为了自己欲望的满足,后者是为了他人或人民权利的实现。提安哥将这两种“执念”放置在魔幻、夸张的语境里叙述,就使得小说具有了轻盈的感觉。 “传言”将乌鸦魔法师“推”上神坛;欲望和欲望的挑明与博弈,将乌鸦魔法师作为每一个人心中的关键情结。提安哥在叙述中对这种人内心中欲望的执念的处理,远远超越了他对故事中忠诚这一概念的诠释。在欲望魔法面前,忠诚只给予相信内心力量的人以回报。 在《乌鸦魔法师》中,“乌鸦魔法师”既是人类欲望的牵引者,又是人类欲望的封印者。在二者身份的平衡里,乌鸦魔法师需要遵从放弃人间权力、财富的守则,这是卡梅特的父亲对卡梅特的忠告,是尼娅薇拉对卡梅特的某种精神期待,更是卡梅特对自己的灵魂和肉体辩证思考(多次灵肉分离)的选择。 叙述,从来不是独立的,就像魔法从来不是单向的一样。不过,就像魔法为小说的叙述增加了轻盈的力量一样,叙述,也为魔法的实现提供了一种可能。虽然小说的叙述可能受到某种英雄主义情结的影响,但是这并不妨碍提安哥的叙述的艺术效果。